越年二月,玄上表申請,願率諸軍討平關洛,有詔授玄為大將軍。玄命整繕舟師,先製輕舸數艘,裝載服玩書畫。有人問為何因?玄答道:“兵凶戰危,倘有意外,當使輕便易運,免為敵人所掠呢。”這語一傳,大眾始知他飾辭北伐,其實為求封大將軍起見。果然不到數日,朝旨複下,飭玄緩進。玄借朝命宣示將士,不複出兵。一味詐偽。已而荊州刺史桓偉病死,玄令桓修繼任。從事中郎曹靖之說玄道:“謙修兄弟,專據內外,權勢太重,不可不防。”玄乃令南郡相桓石康為荊州刺史,石康為玄從弟,仍係桓氏親屬,曹靖之徒費唇舌,反多為桓氏增一羽翼罷了。侍中殷仲文,散騎常侍卞範之,為玄心腹,密勸玄早日受禪,且由仲文起草,代撰九錫文及冊命,玄當然心喜。朝右大臣,統是玄黨,便即迫安帝下詔,冊命玄為相國,總百揆,晉封楚王,領南郡南平宜都天門零陵營陽桂陽衡陽義平十郡,加九錫典禮,得置丞相以下官屬。桓謙進任衛將軍,錄尚書事。王謐為中書監,領司徒,桓胤為中書令,桓修為撫軍大將軍。
時劉裕為彭城內史,修因召裕密問道:“楚王勳德崇隆,中外屬望,聞朝廷將俯順人情,仿行揖讓故事,卿意以為何如?”裕應聲道:“楚王為宣武令嗣,溫諡宣武,見前文。勳德蓋世,宜膺大寶。況晉室衰弱,民望久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看到後文,實是請君入甕。修欣然道:“卿以為可,還有何人敢雲不可呢?”裕暗笑而退。
新野人庾仄,為殷仲堪舊黨,聞玄謀篡逆,即糾眾襲擊襄陽,逐走刺史馮該。當下辟地為壇,祭晉七廟祖靈,祃師誓眾,傳檄討玄,也是漢翟義流亞,故特敘入。江陵震動。適值桓石康蒞鎮,引兵攻襄陽,仄出戰敗績,奔投後秦。玄偽欲避嫌,自請歸藩。桓修等入白安帝,請帝手詔慰留,安帝不得不從。玄又詐言錢塘臨平湖忽開,江州有甘露下降,使百僚集賀廟堂,矯詔謂:“相國至德,感格神祗,所以有此嘉瑞”雲雲。玄複自思前代受命,多得隱士,乃特征前朝高隱皇甫謐六世孫希之,為著作郎,又使希之固辭不就,然後下詔旌禮,號為高士,時人譏為充隱。都人士有法書好畫,及佳園美宅,必為玄所垂涎,嚐誘令賭博,使作孤注,得勝便取為己有。生平尤愛珠玉,玩不釋手,至逆謀已成,遂假傳內旨,加玄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車駕六馬,樂舞八佾,妃得稱王後,世子得稱太子。卞範之便代草禪詔,迫令臨川王司馬寶,持入宮中,脅安帝照文謄錄,蓋用禦印,當即發出。越宿,逼帝臨軒,交出璽綬,遣令司徒王謐齎給楚王,複徙帝出居永安宮。又越宿,遷太廟神主至琅琊廟,逼何皇後係穆帝後,嚐居永安宮。及琅琊王德文,出居司徒府。何皇後行過太廟,停輿慟哭,哀感路人;後來為玄所聞,勃然怒道:“天下禪代,不自我始,與何氏婦女何涉,乃無端妄哭呢?”你既要笑,何後怎得不哭?
王謐既將璽綬獻玄,百官又統至姑孰,聯名勸進。玄命在九井山北,築起受禪台來,便於元興二年十二月朔旦,僭即帝位,改國號楚,紀元永始,廢安帝為平固王,王皇後為平固王妃,降何後為零陵縣君。琅琊王德文為石陽公,武陵王遵為彭澤縣侯,追尊父溫為宣武皇帝,母南康公主為宣皇後,封子昇為豫章王。餘如桓氏子弟族黨,一律封賞,大為王,次為公,又次為侯。過了數日,玄乘法駕,設鹵簿,馳入建康宮。途中適遇逆風,旌旗皆偃,及登殿升座,猛聽得豁喇一聲,禦座陷落,好似有人在後推玄,險些兒跌將下來。小子走筆至此,因隨書一詩道:
唐虞禪位傳文德,漢魏開基本武功。
功德兩虧謀盜國,任他狡猾總成空。
究竟玄曾否跌下,待至下回續表。
會稽父子,相繼為惡,實為東晉厲階。桓玄之起兵作亂,禍實啟於元顯一人,而道子之不能製子,亦寧得謂其無咎?故元顯之梟首,與道子之鴆死,理有應得,無足怪也。唯劉牢之欲收鷸蚌之利,卒死於桓玄之手,黨惡亡身,欲巧反拙,天下之專圖利己者,其亦可自返乎?桓玄才智,不及乃父,徒乘晉室之衰,遍樹族黨,竊人家國,彼方以為人可欺,天亦可欺,篡逆詐奪,任所欲為,庸詎知冥漠之中,固自有主宰在耶?蓋觀於逆風之阻,禦座之傾,而已知天意之誅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