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對我們家的感覺是:沒大沒小,無政府主義。但是我們自認為:不保守,不封建,民主,自由,富有現代氣息。
孩子們很幸運,趕上了高考改革的第一班車。1978年大兒子考上新疆大學;二兒子上了西安的軍事院校,當時我是不大讚成他去的——王蒙又不在場,他正在北戴河修改長篇小說《這邊風景》,我無法及時地跟他商量——但孩子本人堅持去,我也就隨他去了。
1982年,王蒙回新疆參加一項活動後,突然心血來潮,想到在回京的途中為何不去看一下石兒呢?於是他在烏魯木齊給王石打電話,人沒找到,便委托行政辦公室留言:
王石:
我於10月20日乘70次列車經西安回京。大約在21點抵西安。在站台會麵,請來接。
父18日
石兒接到爸爸的留言後,興奮極了。他以為父親要在西安逗留一個時期,所以就請了兩天假,因為他的實際校址在三原,距西安還有幾十裏路呢!
石兒起了一個大早,先乘火車再乘公共汽車,足足用了半天時間才趕到西安。用過晚餐後,他很早就到達車站,在候車室等候。聽到70次列車晚點兩小時的消息,他心急如焚。
真不容易,在23點18分,終於從西北方開來了這輛列車,隨著列車進站的“哐當哐當”聲,石兒的心激動起來。
列車緩緩地停下來了,車上的王蒙抱著一個特大號的哈密瓜,披著衣服急忙下了車。王蒙心裏很清楚,本站停車9分鍾。他與兒子的會見就在這幾分鍾之內。
石兒並不曉得車廂號,隻有在人群中東跑西撞,尋找父親。
3分鍾後,父親把哈密瓜遞到兒子手中。
石兒手捧著瓜,遲疑了片刻,問道:“爸爸能在西安待幾天?”
“我這就走啊,還有兩分鍾!”
石兒一下子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王蒙的心裏更不是滋味兒,隻說:“一切都會好起來,你就安心吧!再見!”
王蒙轉身快速上了車。
石兒抱著大哈密瓜,覺得沉沉的。已是午夜,他能去哪裏?最好是連夜往學校趕,但是早已沒車了。
當列車啟動時,王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這番好意給孩子帶來多麼大的麻煩和困惑。自己為什麼這麼愚蠢呢?
事後說起這次火車站台上的相會,王蒙另有理論,說他的目的是長遠的,要加深三原校方對於王石家在北京的印象,以便將來孩子畢業時分到北京。他說,將來孩子到哪裏工作他不管,但是總要先回到北京。不知這是他的“深謀遠慮”,還是推脫之詞?這年春節,石兒沒回家過年。大年初一,王蒙讓我代表他——當然也是我的意思——去西安看望石兒,或許這是對自己過失的一種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