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快樂地迎接人生中難得的結婚50周年慶典。不僅如此,我們還要迎接金剛鑽婚。我和王蒙就是這樣鑄在一起的金剛鑽。
如今我和王蒙已邁入古稀之年。我們這一對老夫老妻不論走到哪裏,總會引起很多人的注目。
遇到一些不太熟悉我們的人,出於對我們的好感,就會做出巧妙婉轉的探詢:“王蒙去了新疆,你也一起去了嗎?”從我的答複中,獲得一點兒信息,就可以判斷出我們是半路再婚還是結發夫妻。
我們的朋友們,慢慢得知了一切以後,都以誠摯的心、羨慕的目光感歎我和王蒙走過的漫長的人生路,真不容易啊!一些年輕人可能發出疑惑,你們活得累不累啊?你們能體會到什麼叫及時行樂嗎?
自然,每個人來到世上,上蒼就給他走一回的機會。各有各的選擇,各有各的生活道路,各有各的樂趣和遭遇,各有各的人生價值。是的,我們並不希圖長生不老,我們隻希望能正直無愧地、勤勞而又快樂地度過人生的每一個階段。該盛開的時候盡情盛開,該燦爛的時候光輝燦爛,該勇退的時候說退就退,該沉寂的時候悄沒聲息。這才叫瀟灑,這才叫大氣,這才叫人的一輩子呢!
當回首我們走過的道路時,連我自己都驚歎不已。
路是漫長曲折的,是坎坷不平的,而這樣的路,我們都堅強地走過來了。
1950年的春天,我和幾個同學去北海公園春遊,與才認識不久的女三中學生王灑不期而遇(當時我在女二中讀書)。我看到她旁邊站著一個男孩,王灑立即向我介紹說:“這是我的弟弟王蒙。”“啊,這是你的弟弟?真有意思。”我不明白當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王蒙。誰能料到,這個“弟弟”就跟我一起過了一輩子。不僅今生今世和我在一起,來生來世我們還要在一起。我常常奇想,雖然我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王蒙並不喜歡這句話)。我還當真想了許多方法,怎樣才可以做到同年同月同日死。想著想著,想到了孩子們,我就想不下去了。
他和我的戀情是在1952年夏季開始的,他總是快活熱情,多次純真的表白打動了我。我和王蒙相識不久,他送給我一枚蘇聯少先隊徽章,我很珍惜,一直收藏著,跟了我們五十多年,細想是不是很幼稚?他借給我的第一本書是《少年日記》,薄薄的,給我的感覺是他舍不得借給我有分量的書,他的書案上放著許多大厚本的蘇聯小說。我送給他的是一塊小手帕,更是微薄,那是女生喜愛的信物。
這期間也是有曲曲彎彎的感情曆程,主要由於我自己情緒的多變,1955年秋至1956年3月這幾個月中斷了聯係。可以想象這對他的傷害是多大,痛苦有多深。最終,是天使,是愛神,是王蒙的一篇小說,促使我們舊夢重溫,又走到一起。這種失而複得是一種新的體驗,使我們格外珍惜。
回想起來,這個過錯是我的,我時常感到內疚。有人常常稱讚我,說我是自始至終和王蒙風風雨雨在一起,跟他同甘苦共患難。請不要誇獎我,聽了這些讚美,我很慚愧。我所做的一切,是一個妻子應該做的,既然我嫁給了他,我們的理念,我們的思維以及方式,我們的情感,我們的喜、怒、哀、樂,我們的靈魂,上蒼賜予我們的身體統統融為一體了。我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願。
他的初戀受到了挫傷,痛苦之極。1955年冬季,他以此寫了篇名為“初戀”的小說,遺憾的是,稿子被編輯部退了回來。這個退稿,在他的寫作經曆中是極為罕見的。至今我仍收藏著《初戀》的手稿,上麵還有退稿的大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