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兄台賜援!”
燕青等人俱是一怔。
起先他們以為他不認識張自新,所以才稱呼兄台,李鐵恨忙著要告訴他們,可是才一張嘴叫了聲:“自新!這是你朝思暮想……”
燕青卻明白了張長傑的意思,飛快地接口道:“張兄弟,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機會,強永猛雖然凶猛如虎,卻已被我們拔掉了一半的爪牙,你用點精神,就可以除掉他了。”
李鐵恨見燕青突然打岔,說出這種話,心中很感奇怪。
管翩翩卻低笑道:“張自新天性渾厚,如果知道了麵前這個人就是他的父親,心情必然會受激動而影響功力……”
李鐵恨這才明白了,不免自悔孟浪,連忙不開口了。
強永猛則因為自己凝聚功力的一擊,居然被張自新用劍架住了,雖然震斷了張自新的劍,卻一點都沒傷及對方,心中又驚又怒,呆立不動。
張自新將手中半截的烈女劍看了一眼,然後莊容向強永猛道:“你是一世之雄,落到這個地步,我實在不忍心再逼迫你,你自以為天下無敵的玄天神掌,剛才也試過了,對我並不能構成威脅,現在隻要你低頭悔過,放棄稱霸天下的野心,我可以代大家做主,不咎既往,放過你去。”
眾人俱都一怔,沒想到張自新會說出這種話。
燕青立刻道:“張兄弟,你想叫他改過,豈不是與虎蒙皮。”
張自新道:“我知道這很難,但總要給他一個機會。”
燕青道:“他現在正處於劣境,假意答應下來,日後怙惡不悛,豈不是為患無窮?”
張自新搖頭道:“這個我倒不相信,強永猛隻是被他自己的武功害了,並非真正無可救藥,隻要他肯答應,我相信他一定會做到的。”
燕青一歎道:“隻有你這種忠厚的人才會相信他。”
張自新含笑道:“燕大哥,你可能錯了,強永猛也許不是好人,但他絕不會是那種反複無常的小人,再說他今天如果肯認錯,日後即使野心不改,繼續為惡,也無法再在人前抬頭了,靠暴力去征服天下的人是不能有一次失敗的,這個道理他比你明白。”
強永猛仰天發出一聲長笑道:“張自新,強某雖不時與你為敵,卻不能不承認你是個知己,山中的猛虎,天上的驚鷹,都是靠著武力生存的,在它們的搏鬥中,沒有一個輸字,它們必須靠戰勝而貪活下去,強某今天如果向你認輸,即使將來再稱霸於天下,落在世人心中,也隻是一個貪生怕死的鼠輩而已……”
張自新道:“我不是要你認輸,隻要你放棄野心,以你一身之能,隻要用於正途,何嚐不能成為一個萬世景仰的豪傑,為什麼一定要稱霸呢?”
強永猛大笑道:“那是你們張家的事業,強某的事業是建立在一個霸字上的,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張自新道:“那你是不肯承認自己錯了?”
強永猛道:“強某隻有在躺下去才肯認錯。”
張自新輕輕一歎道:“我不會說話,但我知道即使我有天下第一的口才,也不能勸醒你的迷夢……”
強永猛大笑道:“不錯,你隻有拿出天下第一的武功來殺死我,才能證明我的不對,武林中的是與非沒一定的標準,隻有活著的勝利才是對的。”
張自新道:“好吧!反正我勸過你了,我們各憑本事,來決一次真正的勝負吧!”
強永猛看看他手中斷劍笑道:“你雖然接下我一招,可是你沒有第二枝劍了,下一招你還接得住嗎?”
張自新道:“應該擔心的是你,劍越長,耗力越大,我以長劍接下了你一掌,證明我的勁力比你足,現在劍身短了一半,加上你掌上的勁力也強了一倍才對的,你怎麼反而替我擔心起來了。”
強永猛臉色乍變,半晌不語。
張自新這話,給了他一層新的憂慮,乍聽起來,那話並沒有道理,其實卻十分正確,用兩柄長短不同的刀去切東西,自然是長的有力,可是要把東西挑起來,卻是短的省力得多。
張自新的話點明一件事,他的劍隻是用來招架,那就是越短越有力,要想靠玄天神掌去勝過張自新,除非是避開他的劍,擊中別的地方,否則就毫無用處。
而玄天神掌又極為耗力,發一次就減損一成功力,發出去的力量,就無法收回,必須一擊中的,不能多作浪費。
可是這年輕人眼明手快,得到了不少名家的傳授,想在他身上打一掌,的確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張自新見他盡在沉思,忍不住出聲催促道:“強永猛,你別磨時間了,生死在此一決,除非你肯回頭!”
強永猛將頭一昂道:“笑話,強某雖然身處逆境,卻並沒有到任人欺侮的地步,生殺之大權,仍然操在我手中,到現在為止,都是我在選人殺,還沒考慮到被人殺死。”
張自新道:“現在你可以開始考慮了。”
強永猛舉起手來,正待進招。
白少夫忽然道:“教祖,等一下,張自新父子分離了十多年,好容易今天才得重逢,您也得給他們一點聚首時間。”
此人專工心計,見張長傑故意不認兒子,已經明白其中用意,特別加以點明,想擾亂張自新的心神。
強永猛會意地一笑道:“不錯,父子天倫之情,是人間最神聖的至情,我至少得讓你們說幾句話。”
張長傑瞪了白少夫一眼道:“白少夫,你別用這種手段來打擊他,自新,殺死了強永猛,你才是我兒子。”
張自新卻神色平靜地朝張長傑一彎腰道:“爹,孩子早已在暗中看了您半天,此刻絕不會受人擾動,而且看了地下三位叔父的遺體,想起姥姥慘死之狀,孩兒隻有堅定殺敵除仇之心,等孩兒手刃親仇後,再向您叩頭拜見吧!此時為了怕受強永猛暗襲,請恕孩兒失禮了!”
張長傑敞聲大笑道:“好!好孩子,這才是張家的好子孫,你用心殺敵吧!我們回頭再慢慢長談。”
張自新微微一笑道:“也要不了多久,孩兒預計十招之內,必然能殺敵除仇,您請安心看著!”
經過了多少次的曆練,在這十八歲的少年身上,漸漸地看出了成熟,他的幼稚已不再成為缺點,演化成一種悲天憫人的胸懷,他的輕躁已不見了,變成了從容處事的鎮定,這在別人看來,隻是驚訝而已!
在強永猛看來,心中又是一涼,這表示張自新的功力成熟,又步入了一個新的境界,以前還以為張自新至少要十年才能達到至高境界,想不到現在就達到了,這也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他永遠也勝不了張自新了。
張自新說完話後從容向強永猛走去道:“強永猛,我與父親的話已經說完了,我們可開始了!”
強永猛沉默片刻,才咬牙一歎道:“小子,我真應該在殺你祖母時,連你一起殺死的,強某遭今日之敗,完全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齊天教不會垮台,那些人也不敢背叛我,天下人更不敢反抗我……”
張自新道:“那你就錯了,天下之得失在乎人心,以你的作為,早已激起許多人的不滿和批評……”
強永猛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沒有你,那些人即使有不滿,也隻能在暗中破壞我,絕不敢公開與我作對……”
張自新道:“那不是更危險嗎?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會平白丟了腦袋,甚至於連死在誰手中都不知道!”
強永猛道:“我寧可接受那個命運,至少在我有生之日,沒有過失敗的紀錄,不會嚐到失敗的滋味!”
花蝶影道:“教祖,你這麼快就承認失敗了,你不是說在目前穩能勝過張自新嗎?”
強永猛一歎道:“在沒有見他以前,我確是具有十分把握,現在我不得不認輸了,這小子的進境實在越過了人體的極限,變成我不能想像了。”
花蝶影一怔道:“那教祖是準備認輸了?”
強永猛道:“不錯,豈止準備,我已經認輸了!”
花蝶影道:“認輸了也好,教祖以前的事功已經空前絕後,趁此機會急流勇退,過幾年安定的日子……”
強永猛苦笑道:“蝶影,你真這麼天真,我雖然認輸,對方豈肯放過我,他們一定要我死了才安心呢!”
花蝶影道:“剛才張自新不是答應了你嗎?”
張自新道:“我的答應仍然有效,隻要強永猛肯公開認錯悔過,保證以後不再與武林正派人士為難,我就替大家做主,放過你,讓你去閉門思過,懺悔以往……”
強永猛道:“你做得了主嗎?”
張自新道:“當然可以。”
強永猛道:“你上有父親,其他人多半是你長輩,他們會聽你的安排……”
張自新道:“我祖父與你們的約會,是指定由我來擔任踐約的。”
強永猛道:“你最好先取得他們的同意。”
張自新道:“不必……”
燕青也道:“天龍大俠雖已仙逝,可是挽回武林劫運,仍是他老人家在暗中領導的,張兄弟既是天龍大俠的遺命代理人,他的決定,就是天龍大俠的決定,我們定會支持張兄弟的決定,相信張老伯也不會反對的。”
藥師皺眉道:“燕青,多少長輩在此沒開口,你一個小輩,憑什麼做主決定一切?”
燕青道:“師父,別的事弟子不敢饒舌,這件事卻是以天龍大俠的意旨為行事準則,沒有商量的餘地。”
藥師沉吟片刻才道:“張大俠意下如何?”
張長傑道:“犬子抬出先父的遺命,兄弟還有什麼話說,到目前為止,犬子仍是先父的代理人……”
楊青青道:“洛陽一戰,天龍大俠與強永猛的約會已經結束了,怎麼還是要由張兄弟負責呢?”
張自新道:“洛陽之戰並沒有結束,我的任務要等強永猛正式認輸才可以告一段落。”
楊青青道:“我爹、劉老伯都慘死在他的手中,你就這麼便宜地放過了他,叫我怎麼甘心嘛……”
張自新道:“楊大姐,我姥姥還有我的三位叔父,都死在這一次事件中,我們張家的仇恨並不比你淺。”
楊青青叫道:“那你為什麼要放過他?”
張自新一歎道:“這是我祖父的遺命,他老人家認為練武的目的並不在於殺人,隻要能避免,哪怕是十惡不赦的惡人,也必須予之一線生機。”
楊青青還要開口,卻被燕青用眼色止住了。
張長傑道:“別的人都沒問題,倒是李大俠,你們三位的安危威脅最大,你們意見如何呢?”
李鐵恨長歎一聲道:“李某今日能夠破鏡重圓,父女團圓,都是令郎之賜,也是天龍大俠的德澤所賜,自新以天龍大俠的遺命為旨,李某怎敢不尊呢!”
張自新忙接口道:“謝謝各位尊長的支持,強永猛,大家都同意了,現在就看你的表示如何了?”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強永猛的臉上。
強永猛沉默了良久,才大聲道:“我認輸可以,但不能悔過。”
張自新道:“那不行,你一身罪孽,如果不公開表示悔過,大家怎麼能原諒你。”
倒是燕青笑道:“張兄弟,強永猛能認輸已經不容易了,以他的身份,叫他當眾悔過,那倒不如殺了他。”
藥師道:“這話說的也是,強永猛究竟也是一代梟雄,他肯認輸就行了,我們必須給他保持一個武人的尊嚴。”
張自新這才道:“好,你走吧!”
強永猛看了眾人一眼,轉身徑直而去。
隻有花蝶影帶著七妹,緊緊地追隨在他身後。
等這三人走遠,張長傑才對白少夫道:“強永猛留下人手可便宜了你,以這批人為基礎,你回大內也好,重創長春劍派也好,都足夠一混了,隻是你今後要在修德上多下功夫,少出花樣了,把屬於你們的死人帶走,順便替我向大內交待一聲,說我不回去了,同時再轉告朝廷,以後別再找江湖人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