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強永猛正以全副精神,將掌中的石塊慢慢由底下震碎,成為石粉紛紛落下,蓋住徐中行的遺體,對薩達的來襲視若未睹。
薩達的一掌拍在他的後背上,卻完全不起作用,掌隔半尺,就為一股無形的掌力擋住,拍不下去。
薩達怔了一怔,再度運勁,以十二成的功力又拍出一掌,仍是到了半尺之處停住了,這種情形,旁人全然不知,隻有薩達心中明白。
因此燕青見薩達兩度舉掌無功,還以為他及時收功,下不了手,輕聲道:“佛爺雖有悲天憫人之心,到底與本心有違,還是算了吧!”
薩達卻搖搖頭道:“不是這回事,僧家既然下了決心,寧可事後一死以謝,也不會中途而止的,實在是力有所未逮,掌力根本用不出去。”
燕青不禁一怔道:“是真的嗎?”
薩達道:“千真萬確。”
眾人聽了也駭然變色。
強永猛一手提起重逾千斤的巨石,而且是靠掌心的吸力粘住,另一手慢慢拂去石粉,還要用內力將石塊慢慢震碎,已經是十分難得了,如果他還能運氣護體,抵抗薩達這樣一位高手的襲擊,則此人實已功參造化,到了無法抗拒的境界,別說是這幾個人,就是再增加幾倍,也殺不死強永猛的。
這個念頭在眾人心中迅速轉了一轉,大家不約而同地做了決定,如果此時不出手,等強永猛事畢功成,能以全力搏戰時,誰都是一條死路。
張長傑道:“強永猛雖然不還手,但是他仍有自衛之力,我們也不算乘人之危,我們不能再等待了,寧落不義之名,也比由他荼毒天下好得多,大家上。”
於是每一個人都集中功力,包圍在四周,準備一舉而齊發。
忽然有個聲音道:“大家等一下!”
說話的居然是張自新。
燕青大喜過望,急聲叫道:“張兄弟,你恢複了神智?”
張自新道:“我根本就沒有被他所迷,爺爺所留的天龍拳劍精解中,有一套定心澄慮的自養心法,可以抗拒任何外術的迷惑,我始終在神智清醒的狀態中。”
眾人又是一怔。
張自新繼續道:“我之所以離開大家,不別而行,是為了沙麗受了迷魂大法的影響,我隻能自保而救不了她,隻好裝著受惑而跟她來到此地。”
這些人當中最興奮的是楊青青,因為她與張自新同時出道江湖,相處的時間也最久,差不多拿他當做自己的親兄弟,因此她連忙問道:“兄弟,剛才強永猛說震碎了你的耳膜,你沒什麼吧?”
張自新道:“他的迷魂大法都奈何不了我,幾聲鬼叫,自然更不會對我產生什麼作用。”
燕青笑笑道:“張兄弟,你可真會裝……”
張自新道:“這都是跟大哥學的,你裝死更高明,我差一點就想叫出聲來,可是仔細想想你是多精明的一個人,怎麼也不會被強永猛治倒的……”
燕青笑道:“我是個出了名的壞蛋,耍兩手狡猾算不了什麼,你這個老實人玩出這一手卻把我們大家都給嚇住了,才是真的高明,兄弟,我可服了你了!”
張長傑見兒子安然無恙,心中自然是高興,但也有點生氣的感覺,沉聲喝道:“畜生,你隻顧玩弄聰明,卻沒有想到多少人在為你擔心拚命,藥師先生還為你散去了千毒掌功,身受重傷,你簡直該死……”
張自新道:“爹!孩兒是故意讓藥師先生散去功力的,他的千毒掌功固然能給強永猛一點威脅,但是對我們大家的危險性更大。”
藥師道:“怎麼會呢?我不會用來對付自己人的。”
張自新道:“強永猛的意思是誘你到他身邊,對準他出掌,他用那隻鐵掌來接住,他不會受影響,可是他的鐵掌上沾了毒,用來對付我們就危險了。”
藥師一怔道:“這個我倒沒想到。”
張自新道:“強永猛可想到了,他用我來做替身,逼你對掌,隻用了三成功力,就是怕傷了你,是我多加了兩成勁力,才把你的毒功震散了的。”
藥師道:“強永猛似乎沒有發覺呀!”
張自新道:“他根本弄不清楚你的功力有多深,還以為是他自己的功力奏了效,心中雖然有點後悔,可是去掉了千毒掌功的威脅,他還是認為上算的,所以沒有在意。”
燕青又道:“兄弟,如果你要救沙麗,覺迷佛已經可以為她解除迷魂大法,你始終還是在迷糊,又是為了什麼?”
張自新道:“你智慧過人,應該想得到的。”
燕青道:“這回我實在是迷糊了,也許是你想消耗他的功力,等必要的時候再出手。”
張自新道:“我就是為了這個緣故,才一直裝糊塗等待著,強永猛這一次不知是用了什麼方法,使功力激增,我實在不是他的對手。
幸好他也不敢跟你們直接交手,一味借體行功,這是很耗精力的打法,我就一直裝下去,讓他利用我來跟你們對敵,我再用暗中引力的方法,加倍消耗他的精力,耗到我能夠勝過他為止……”
燕青道:“那麼現在已經到那個時候了?”
張自新道:“還沒有,是你逼得他太厲害了,把他引翻了殺性,不顧一切拚命了,我才趕緊出擊阻止……”
燕青一歎道:“早知你沒有受迷,我當然不會那麼心急,你不能依靠時,我當然要設法靠自己了。”
張自新搖頭道:“你錯了,強永猛正因為我不可能跟他對手,才肯將功力用作其他方麵的消耗,如果知道還有我這樣一個敵手時,他必然會留下功力對付我的。”
燕青道:“那麼現在你跟強永猛能夠一拚嗎?”
張自新道:“根據他最後一擊的勁力,似乎還高出我兩三分,可是他埋葬徐中行,又消耗了一部分,現在可能還高出我一點,但已不足畏了。”
燕青道:“高出你一點,就是高出我們許多……”
張自新道:“不然,現在我跟他打一場,雖然他能殺死我,但剩餘的功力已經不多,你們足可除掉他了。”
燕青一怔道:“這麼說你還是要犧牲了!”
張自新點點頭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幸虧有這個機會,如果給他得到充分的休息,我們加起來也不是敵手,錯過此時,就永遠沒機會了。”
燕青為之默然。
管翩翩道:“為什麼要犧牲你呢?由我們出手,先消耗他一部分功力不行嗎?”
張自新道:“管仙子,您知道這是不行的,用一斤炭去燒一大鍋水,隻能使水稍稍加溫,炭盡火熄,水很快又涼了。可是等水隻剩鍋底一點點時,一斤炭也能煮開了。”
管翩翩道:“這個比喻不妥,假如煮一鍋水要十斤炭,你就算九斤,加上我們一斤剛好,誰先煮都是一樣。”
張自新歎道:“管仙子弄錯了,我不會比各位高出九倍,我也不是用九斤炭去煮那鍋冷水的。”
管翩翩道:“那你用什麼方法去跟他對拚?”
張自新道:“我是用柔的方法,把自己變成一塊棉花,把鍋裏的水吸出來,使他剩到一斤炭能煮開的程度。”
聽了他這個比喻後,大家都是沒話說了。
張長傑道:“孩子,你好自為之吧!你祖父感於心力交瘁,留下這個禍害,能夠在張家人手中消除掉,我們才對得起武林。”
他們在講話時,強永猛始終沒有知覺,一直在為安葬徐中行而施功,直等石粉將徐中行的遺體蓋住了,他再輕輕放下石塊,居然與原地一樣的平。
化石成粉,應該占更大的空間,何況又多了徐中行一具屍體在內,可是他能做到還原如舊,不知是將多餘的石粉擠到哪兒去了,抑或是硬用內功將石粉煉化了,反正這分功力足以使人乍舌。
他徐徐回過身子,看見張自新站在麵前,似乎微微一怔道:“你已經複原了,難道過了兩個時辰了嗎?”
這一問使大家都迷糊了,不知他是真是假。
張自新笑道:“還沒兩個時辰。”
強永猛道:“那至少也有一個時辰,金龍佛為你施過術了?那很好,我決心死拚一戰,但遺憾沒有一個像樣的對手,你能複原了,我倒是很高興,即使你不複原,我也會等一個時辰,讓金龍佛給你施術解迷的。”
薩達冷笑道:“你會這麼大方嗎?”
強永猛莊容道:“這是真的,因為我在埋葬徐中行的時候,你們誰都可以下手殺死我,你們不下手,證明你們的俠義心腸,確實與眾不同,我也得給你們一個機會。”
薩達臉上一紅,還以為強永猛故意出言譏嘲他。
因為剛才他趁強永猛失神之際,曾連發兩掌,都未能擊中到強永猛身上而為其護體真氣所阻。
強永猛再糊塗也不會不知道,這樣說法分明是拿自己視若無物,雖然明知功力懸殊,何啻天壤,但也不能忍這口氣。
薩達臉色一變,厲聲道:“強永猛,佛爺承認你武功高強,但也不能忍受你如此的侮辱,佛爺先跟你鬥一場。”
強永猛微微一笑道:“你們要送死也行,可別說是鬥,你實在夠不上這個資格,不過強某有點不明白,強某那番話真心捧你們,怎麼你會認為侮辱呢?”
經這樣一解釋,薩達益發認為是存心奚落,怒從心起,凝聚功力,正待發掌攻擊,他的兩個師弟巴爾赫勒與哈赤星也認為辱及門戶。氣憤難忍,衝到近前,以待聯手後合擊,強永猛卻毫無所謂地漠然視之。
三個人功力聚足,正想發掌,猛然張自新搶身擠過來,雙臂齊揮,將他們推了開去,笑笑道:“三位佛爺,這一場應該是我的,請三位稍等一下好嗎?”
雖是輕輕地一推,勁道卻很怪,他們三人運足的勁力就好像是氣囊解了口繩,一下子宣泄無遺,腳下也站不穩,連退了好幾步。
薩達怒道:“張少俠!你也許是一番好意,但是我們非拚不可,萬死莫辭。”
張自新笑笑道:“佛爺,我承三位之助,解惑出迷,但三位救人當救徹,沙麗還在迷魂大法的禁製下,有待仰仗大力宏施佛法,指引脫出迷津。”
說完朝燕青看了一眼,燕青立刻明白了。
薩達對強永猛施掌時,強永猛確是無所知覺,是張自新運功將他的掌力擋住了。
張自新既然未曾入迷,自然可以在不知不覺間做這件事,而且他一再強調是靠薩達之助而脫出迷惑,用意就在騙過強永猛。
否則強永猛知道張自新未曾入迷,進一步就會聯想到張自新裝迷惑的原因,很可能就會放棄力拚的打算。
以強永猛的功力要突圍的話,的確是誰都擋不住,給他一跑,以後就慘了。
因此燕青連忙上前,將三位拉住道:“三位佛爺,等張兄弟打過後,三位有的是機會,張兄弟究竟是正主兒,我們應該讓他一陣。”
然後又以極低的聲音道:“佛爺先前的兩掌是張兄弟暗中化開的,強永猛並不知道,張兄弟力拚之後,尚要借重三位大力同除此獠,此刻實在不能再浪費人力。”
薩達給張自新一推而化散凝聚的勁力,倒是相信了這句話了。
他一麵示意兩個師弟退後,一麵道:“張少俠是什麼意思呢?剛才由灑家擊斃他算了,何必又多此一舉,非要把自己的性命也賠上才甘心呢?”
燕青道:“這位老弟現在行事也是莫測高深,連我都想不透他的用意何在,不過我相信他必有用意的。”
薩達道:“最好他做個明白的解釋,否則我們不甘受愚,更認為這是他對我們的侮辱,我甘冒不義之名對付強永猛,問心無愧,他為什麼要阻止……”
燕青隻得朝張自新看一眼。
張自新明白了,笑笑道:“強永猛,我們等一下再打,讓覺迷佛先替沙麗解了迷魂大法,行嗎?”
強永猛道:“我無所謂,何必要費事呢?反正我不會傷害那位小姑娘的,我們一麵鬥一麵等好了。”
張自新道:“假如她神智乍醒,看見我在拚命,心裏一急,很可能會就此成狂,那就再也治不好了。”
強永猛道:“那也好,我就再等一下好了,我知道你的神智乍複,需要調息一下,我給你這種機會。”
張自新道:“沒有的事,我是身受其感的人,了解得很清楚,迷魂大法解除之時,對你我都會有影響,我們不但不能調息,反而要凝神抗拒,以免為其所波及,重入迷境,好在這與我們兩個人同時有關係,大家都不吃虧。”
強永猛道:“我倒不信還有這些花樣。”
張自新道:“你可以試試看!”
強永猛果然道:“我就試一下。”
張自新朝哈赤星一躬身道:“請佛爺施法吧!”
覺迷佛將小沙麗牽到麵前,移至一旁,按著她麵相對坐,然後開始以朗朗之聲,奏起梵唱,一種咒語不行,立刻又換上一種,一遍遍地試探著。
那些咒語都十分悅耳動聽,使得每個人都聽出了神。
強永猛先還不在乎,到了後來也睜大了眼睛,用全神驅除入耳的梵音,以免神智為其所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