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烈日當空,熾熱難耐。
楚鳴背著小雨,向卉兒拖著他右臂,步伐沉重,一步一頓的走在戈壁灘上。他們三人走進茫茫戈壁時,已是水盡糧絕。戈壁中氣溫極高,地上沙礫被太陽烤的燙腳。三人均已是口幹唇裂、筋疲力盡。
楚鳴背著小雨更是累的手腳發軟,幾次都差點將小雨摔下背來,卻仍是咬牙堅持前行。向卉兒央求道:“歇一歇吧,我真的走不動了。”楚鳴眼盯前麵一座土丘,鼓勵她道:“千萬別歇,一住腳便再也起不來身,看見前麵那座土丘了麼?咱們再走一會便到,那土丘有蔭涼,到蔭涼裏再歇息也不至於被太陽烤死。”說罷,又鼓勁拖著向卉兒向土丘走去。
又走不一會,楚鳴眼尖,老遠看見土丘下有兩個黑影,從體型上判斷,似是一人一狗。楚鳴見狀大喜,加快了腳步。誰知走至近前,卻看著不大對勁:那人和狗似在相互對峙。再仔細一瞧,楚鳴不禁大吃一驚:那人是名男孩,約莫十五、六歲,身著大夏服飾,手中握著一柄短刀;和他對峙的哪裏是狗,竟是一匹黃狼!
男孩怒視黃狼,緊握的短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那黃狼雖是忌憚短刀,卻不願放棄這戈壁中難得的獵物,也緊盯著男孩,口中“吼吼”發威。
楚鳴忙將小雨放下,端弩瞄準,心中卻是猶豫不決:自己隻剩一支弩箭,若是救了那男孩,他不圖報恩回去招來大批大夏人,自己三人決計無法幸免;若任由黃狼撲咬死男孩,回頭再撲咬過來,自己此時虛弱已極,斷然不是黃狼的對手,恐怕在場四人都要填了黃狼的肚腹!
正思忖間,那男孩額頭一滴汗珠淌下,流進了右眼,男孩不禁閉了一下眼睛,就這一霎那間,黃狼一躍而起將男孩撲倒在地,森森狼口叼向男孩喉嚨!
向卉兒見狀驚呼一聲,楚鳴再不猶豫,抬弩便射,弩箭射入黃狼左肋,黃狼被射的打了個滾,抽搐幾下立時斃命!男孩倒在地上嚇得麵如土色,卻又馬上恢複鎮定,站起身來向楚鳴等人看去,兩隻黑黑亮亮的眼珠轉了幾轉,扛起黃狼顧自跑了。
楚鳴搖搖頭,連扶帶拖將向卉兒和小雨拽到土丘陰影之下便即癱軟在地,再也動彈不得。小雨大病初愈,昏昏沉沉。向卉兒尚還清醒,問楚鳴道:“那個男孩可是回去叫人來救我們麼?”楚鳴苦笑道:“回去叫人卻是不錯,救不救我們卻不得而知。”
向卉兒又道:“你方才救了他,他不來救咱們麼?”楚鳴道:“那男孩是大夏人,叫人也是叫來大夏人,你想咱們還能有個好麼?由他去吧,是死是活聽天由命罷。”向卉兒一聽此言,嚇得爬過來抓住楚鳴衣襟哭道:“如此說來,咱們三人是難逃此劫了?”
楚鳴半晌無語,然後咬牙說道:“小姐放心,我楚鳴便是拚了性命,也絕不讓你和小雨受那群番狗折磨!”話雖這樣說,楚鳴心裏明白,自己現在連刀也提不起來,隻有束手待斃的份,說這些話隻是安慰向卉兒罷了。想到此,楚鳴不禁長歎一聲,雙眉緊鎖。
向卉兒將頭靠在楚鳴身上止住哭泣,口中喃喃說道:“但願菩薩保佑,叫那些大夏人晚些來,讓我三人自行渴死……”楚鳴打斷她話道:“小姐,休要胡思亂想,說不定過會子一陣大風將雲彩刮來,下場大雨,咱三人喝的飽飽的,大夏人還沒來咱們便又上路了。”
向卉兒愣怔一會兒,又淒然一笑,說道:“往後不要叫我小姐,要叫我卉兒,我叫你鳴哥哥好麼?”楚鳴點頭,向卉兒又是一笑,忽然又抽泣起來,說道:“我們快要死了麼?我不想這樣死,我好怕,鳴哥哥,我們現在就結為夫妻好不好?我怕死了在陰間孤身一人,受那些小鬼欺負……有你做我的夫君,在陰間陪著我保護我,看那些小鬼誰還敢欺負我?鳴哥哥,你會要我的,是也不是?”楚鳴連連稱“是”,見向卉兒漸漸神智迷亂、昏昏欲睡,忙連聲呼喚:“卉兒,莫要睡過去。”
向卉兒再不理他,口中說道:“我好困,我不管了,我要睡覺,莫要忘了,我醒之後你便要娶我,一定要娶我······”聲音越來越輕,飄入楚鳴耳中,楚鳴亦覺神思恍惚,周圍虛無縹緲,不由眼皮發沉。
楚鳴剛要合緊雙眼,就見一高一矮兩條身影由遠及近,快速走至他們眼前。他欲待睜開雙眼,眼皮卻似被黏住一般,怎樣也睜不開,不由心中大罵:娘個皮!管你是什麼大夏人還是什麼招魂鬼,先吃老子一刀!隨即用盡全身力氣將刀向來者方向擲出,甫一擲出便即虛脫,昏死過去。
楚鳴和向卉兒並肩坐在床上,窗紙上糊著個大大的“囍”字,桌上擺著一把酒壺、兩隻酒杯。兩隻龍鳳蠟燭歡快燃燒著,放出曖昧、溫暖的燭光。向卉兒頭頂大紅蓋頭一動不動,楚鳴伸出雙手,顫抖著將蓋頭掀起,紅紅燭光映照下,就見向卉兒媚眼如絲、臉頰桃紅。楚鳴輕喚一聲“卉兒”,向卉兒“嚶嚀”一聲靠入他懷中;楚鳴一手摟抱向卉兒嬌軀,一手托起向卉兒柔嫩下頜,向卉兒羞得緊閉雙眼呼吸急促,一張小口似新熟櫻桃鮮豔欲滴,楚鳴終於按捺不住,低頭吻了下去……二人口唇甫一相接,忽聽“咣當”一聲,房門被踹倒在地,向文清帶著安子敬闖了進來!向文清對楚鳴戟指大罵道:“好你個混賬王八!一個小小軍官,對我女兒癡心妄想倒也罷了,今日竟將她誘拐至此欲行非禮,看我今日活扒了你的皮!”楚鳴大驚,扳著向卉兒肩頭問道:“你不是說你爹娘同意了麼?”向卉兒滿臉驚恐,隻是搖頭。安子敬湊上前來,咬牙切齒道:“今日我把你這對奸夫淫婦剁成肉醬!”說罷抽出佩劍刺來,楚鳴猝不及防,眼瞅著寶劍刺入自己胸膛……
楚鳴慘叫一聲,坐了起來。看看四周,哪裏有向文清和安子敬的影子?忽然間就覺一陣頭昏目眩,搖搖欲倒。一名老者疾步進屋,扶住他身體,口中說道:“快快躺下,你身子虛弱,不能起的猛了。”說罷扶楚鳴輕輕躺下,蓋好被子。
楚鳴端詳那名老者,見他約莫五六十歲,神態和藹。再看身上打扮卻是不倫不類,他頭上戴著大夏角帽,身上卻穿高宋短衫,不由對他身份疑惑不已。
那老者口中兀自說個不停:“你睡了三天三夜,要不是我有一頭母羊,天天擠奶給你喝,隻怕你五天五夜也醒不了……”正說著,門軸一響,一個大夏男孩走了進來。那男孩瞅著楚鳴,麵帶微笑。楚鳴看他眼熟,正待相問,猛然想起他正是那個被自己從狼口中救下的男孩,不由得心生戒備。
老者見男孩進來,眼露慈愛,撫著男孩腦袋,口中嘰裏咕嚕,說的卻是大夏話。男孩聽罷轉身出屋,再進來時手中端著一隻瓷盆,遞向楚鳴,盆中熱氣騰騰,粥香四溢。楚鳴早就餓的前胸貼著後背,接過瓷盆大口大口喝將起來。
男孩見楚鳴喝的香甜,扭臉用大夏話對老者說了幾句,臉現高興之色。待楚鳴喝完,男孩接過瓷盆又出去了。那老者說道:“你再躺會,不可亂動。”說罷便欲出屋。楚鳴道一聲謝,又一連串問道:“請問老伯尊姓大名,這是何處?可在大夏國境之中?我的兩個女伴在哪裏?”
那老者撚須微笑道:“老朽姓王,你叫我老王便是。此地名為‘界台堡’,處在高宋與大夏兩國之間,你的女伴老朽已妥善安置,過會自會讓你們相見。”楚鳴尊一聲“王老伯”,又問道:“那王老伯你算是大夏人還是高宋人?”老王聞聽此言,臉上笑容頓時消失,神色黯然道:“什麼都算,又什麼都不算。”楚鳴好奇問道:“此話怎講?”
老王長歎一聲,娓娓道來。
原來自高宋前幾朝起,中原人便和草原民族連年征戰,後來到了某朝,有名守邊大將為了解決前線軍糧不足的難題,報經朝廷批準,在邊境屯田種糧。屯田者既有守邊軍卒,也有被流放到邊境的內地居民。時間長了,這些中原屯田者便和一些依附中原王朝的草原部落混居在一起,飲食習慣、生活習性也相互影響。這些混居的草原部落的人依舊放牧,卻不再住帳篷,而中原人不但種莊稼,也學會了飼牧牛羊。各民族的人都住在土坯房裏,互通婚姻,不斷繁衍壯大。在中原王朝與草原部落的皇室通婚、邊境安定之時,這條古老的邊境線上形成了數十個村寨,其中最大的村寨人數超過萬人,儼然一座城市,卻哪一國也不屬。誰知到了近百十年來,中原的高宋王朝和草原上的大夏王朝先後建立,兩個國家互相征伐,誰也打不贏誰。這樣僵持了幾十年,邊境上的百姓便遭了殃,兩國軍隊輪番到別國邊境上的村寨裏燒殺搶掠,稱為“打草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