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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眾人行了四十餘裏,已接近撫遠城下。就見離城門四五裏遠處,大道兩旁各有一處大型集市,集市中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不時還有商販模樣的人推車挑擔加入其中,更有不少西域人摻雜其中。

楚鳴與向卉兒和小雨三人被這熱鬧景象吸引,不由注目細瞧。陳克定尋到了楚鳴三人,此時興致正好,便主動向楚鳴等人介紹道:“此乃‘互市’,乃是前幾年經皇上恩準在此地開設。大夏、回鶻等國族眾到此賣出馬匹、牛羊、皮毛,再買回瓷器、食鹽、布匹、綢緞等高宋商品,其中尤以食鹽交易最大,那些西域胡人平時所食乃是湖鹽,但其味略帶苦澀,不如咱高宋出產的井鹽味道純正,是以莫說其它邊城,便是延州也沒有我們這裏繁華。”說話之間,不由麵帶得色。

楚鳴忽然想起幾個月前那個卷跑自己積蓄的同鄉。那同鄉便是對自己說要同來“互市”做生意,卻在半路卷包走人,害的自己半月時間風餐露宿沿街乞討,到了鎮遠當上兵才混上飽飯吃。

想到此,楚鳴心中恨恨不已。轉念一想,如若不是遭那同鄉欺騙,說不定自己正是這集市中的一名小商販,與大夏或回鶻人正討價還價為了幾文錢爭個麵紅耳赤呢?自己現下當上了哨官,還和知府千金產生了情緣,說不得,還要感謝這名同鄉呢!想到此處,楚鳴心中長歎一聲道:真是造化弄人!

他這裏浮想聯翩,隊伍已走入集市中間的大道上。忽聽小雨說道:“小姐快看,那些人在做什麼?”楚鳴亦隨之望去,就見一個回鶻人與一個高宋人麵對著麵,各伸右臂牽在一起。二人之手藏在皮襖袖中不斷蠕動,那高宋人間或揚一下下巴,挑一下眉毛,眼看對方似在詢問,而那回鶻人則連連搖頭。

二人神態頗是滑稽怪異,小雨看的不由輕笑出聲。楚鳴也覺奇怪,心想這二人神神叨叨在做什麼?遂扭過臉來向陳克定詢問。

陳克定答道:“他二人這是在討價還價。因在此交易的各國人種眾多,為了省卻言語交流上的不便,也為了不讓他人聽到交易的價錢,便采用此法商儀價錢。他二人將手藏在袖中,哪根手指與哪根手指捏在一起,便代表一個數字,也不用出聲言語,就這樣捏來捏去,及至捏出個雙方滿意的價錢便握手成交、付錢取貨。”

楚鳴聽罷恍然大悟。心想天下還有這等討價還價的法子,當真是有趣的很。

這集市長約三裏,楚鳴等人緩緩而行,眼看便要行過集市,忽聽路右一陣喧嘩,集市邊上一夥人吵鬧起來。沒吵上幾句,便有七八個高宋人與一個大夏人打在一起。那大夏人雖是勇猛,終是眾拳難敵,踉踉蹌蹌邊打邊退,不由靠近了隊伍。

陳克定唯恐向卉兒等人受驚,麵色一沉,喝道:“大膽潑才!竟敢衝撞官軍隊伍,統統給我拿下!”早有幾名騎兵跳下馬來,將一幹人眾圍在當中。一頓馬鞭抽去,這些人登時住了手,老老實實跪在當地。那名大夏人卻已被眾人打得躺在地上,總算他皮糙肉厚身子結實,待打他之人被軍兵製服後,便翻身爬起,卻也被軍兵摁住跪在地上。

此時,司管集市的幾名高宋稅吏氣喘籲籲的跑來,為首之人認得陳克定,同他打了個招呼,轉身便用皮鞭向那大夏人抽去,邊抽邊罵道:“娘個皮!讓你給老子惹事,今日我抽死你這番狗!”那大夏人也不閃避,對他昂首怒視,片刻便挨了十餘鞭。

陳克定似未看到此情景一般,下令道:“繼續前行。”楚鳴看那稅吏仍是不住抽打那大夏人,心生不忍,大喝一聲“住手!”那稅吏被喝止,看了看楚鳴,又看看陳克定,意似詢問。

陳克定介紹道:“這位是鎮遠軍的楚哨官,回鎮遠路上出了些意外,剛剛被我接著。”那稅吏聞聽,向楚鳴抱拳道:“幸會幸會。”轉身命其他幾個稅吏道:“將這番狗拖回衙門,貨物充公。”又對跪著的幾名高宋人揮手道:“都散了吧。”說罷轉身欲走。

楚鳴忍不住說道:“等等!你也不問上一問,便對他下此狠手,還要將他關押、貨物充公?”那稅吏翻了翻眼,答道:“還用問麼,大夏人向來窮橫無禮,此番定是這大夏人撒潑取鬧,定要吃這一頓皮鞭方能老實下來。”

那大夏人忽然怒吼一聲,用生硬的高宋話說道:“你們高宋人……騙子!高宋官……不講理,狗!”稅吏聞言大怒,大罵道:“娘個皮,還敢罵我!今日非抽爛你這狗嘴不可!”說罷又舉鞭抽下!

楚鳴眼見方才那幾個高宋人群毆這大夏人,這稅吏又不問青紅皂白下此重手,早已心生不滿,心中全沒了人種界限,隻覺那稅吏做出如此行徑忒也霸道。當下大喝一聲“且慢!”同時右手伸出抓住了稅吏的鞭稍,“騰”地跳下馬來。

那稅吏手上用力,欲從楚鳴手中拽出鞭子,哪知扯了幾扯卻拽不回來。又因楚鳴是軍官,他也不敢出手相搏,頓時又急又惱,麵皮漲得紫紅,口中說道:“這位軍爺,你既是鎮遠軍中之人,便莫要管我撫遠之事,更不該幹涉我等維護集市治安之責。”

楚鳴幾月前隨同鄉經商途中,常遇沿途關卡稅吏的敲詐盤剝,本就心中有恨,現今聽這稅吏如此說,更是氣往上撞,說道:“既然今日此事被我遇到,便定要問清原委。我是鎮遠軍又怎的?今日偏要管上一管!”

那稅吏未料到楚鳴如此強橫,求援似的看向陳克定,盼他出麵說上幾句,將楚鳴勸走。哪知陳克定麵沉似水一言不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稅吏見求援無望,幾名手下也是大眼瞪小眼,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立在一旁默不作聲。此時周圍人群已聚攏過來,十數個大夏人和回鶻人也擠進人群觀看究竟。

楚鳴見稅吏示弱,撒手鬆了鞭稍,問大夏人道:“因何這些人都毆打與你,你又因何罵我們高宋人是騙子?”

那大夏人用手一指那幾名高宋人,結結巴巴說道:“他們,要買我一鍋皮子,我給他們一張皮子,很大,他們說不夠,騙我……”

楚鳴聽的一頭霧水,正待細問,那幾名高宋人中一個掌櫃模樣的漢子氣勢洶洶說道:“軍爺您聽聽,我等說好要買他一鍋皮子,談好價錢付了銀子,他卻隻給一張皮子,我等才與他起了爭執。哪知他使了番子脾氣,出手便打,因此我等才群起攻之……”

他話未說完,大夏人急忙搶白道:“胡說!你們是要一鍋皮子,不是一鍋皮子……”他越說越急,本來高宋話就會的不多,這一急更是說的含混不清,隻是一口一句“一鍋皮子”,讓人聽的如墜雲裏霧裏。

楚鳴雖聽不明白他的意思,卻疑惑這皮子交易時從來都是論張,因何論起“鍋”來?當下叫過老王讓他用大夏話詢問究竟是怎樣一回事。那大夏人見來了個會說大夏話的頓時如釋重負,對老王連說帶比劃,又從懷裏掏出約莫五錢的碎銀給老王看。

老王聽的頻頻點頭,待他說完,便對楚鳴說道:“此人說他叫兀裏申,今日帶了二十幾張羊皮來販賣。這個人······”說著用手一指那名掌櫃,那掌櫃顯然心虛,見老王指向自己,不禁一縮脖子。

老王接著說道:“這名掌櫃對兀裏申說要買一張與鐵鍋口一般大的皮子,捏好價錢,錢貨兩清後,掌櫃又說買的是能填滿一鍋的皮子,兀裏申未給夠貨物,要將他剩餘的羊皮全部拿走。兀裏申自然不幹,兩下裏起了爭執,這才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