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魯正話音未落,忽見城下火光一閃,接著傳來“轟隆”“轟隆”兩聲巨響,震耳欲聾!楚鳴被震得耳中嗡嗡作響,半晌才回過音來。
他探身向城下望去,隻見兩個鐵罐落地處硝煙彌漫,七八個大夏軍躺在地上肢殘體缺,其周圍幸存的大夏軍衣甲破爛不堪,滿身焦糊,傻子一般呆立在當場。
高宋守軍也是目瞪口呆,不知發生了何事,就連魯正也變了臉色,口中喃喃說道:“娘個皮,竟然這般厲害······”
楚鳴卻仰天大笑,說道:“真是天助我也!有此利器,我撫遠可保無憂了!”說罷用手捅了魯正一下,說道:“還發什麼呆?快下城去,我將所有花炮店的師傅夥計都派遣給你,再將城中花炮店的火藥全部集中起來,你帶人馬上趕製這些利器,日夜不停,做好幾個就拿上來幾個,不得有誤!”
魯正回過神來連連稱是,仍由兩名軍卒架著下城去了。城外大夏軍愣了半晌,遠遠的躲開剛才被炸得地方又在其它地方繼續攻城,且攻勢更是淩厲。
楚鳴繼續率領弓箭隊來回遊走,向城外放箭。如此又堅持了半個時辰,五十名弓箭手隻剩下二十餘人,箭枝也所剩無幾,楚鳴直射的雙臂發酸,右手手指因持續向弩機上掛弦被磨得鮮血淋漓鑽心的疼,心想這魯正怎麼還不將鐵罐提上來?
他剛要派人催問,就見魯正被架上來,身後幾人抬著兩筐鐵罐。楚鳴見了魯正頓時心頭火起,怒道:“你個潑才!現在才將這物事送上城來,險些誤我大事!”
魯正連忙拱手道:“回稟大人,小的要親手教那些夥計怎樣裝填炮藥,這活看似簡單,實則也講些技巧,那炮藥若是裝填的虛了,炸起來就毫無威力,若是夯填的太實,說不定裝著裝著就會炸響,因此小的必須把那幾個夥計逐個教會,因此才耽擱了功夫。小的怕大人等急了就先趕製了三四十個給大人抬上來,大人放心,那些個夥計均已學會裝填之法,往後便不需要再用這麼長的功夫,定能供得上大人使用。”
楚鳴聽了他這一番話,細一思量也是,做這厲害物事必須小心翼翼,耐心操作急躁不得,稍有不慎引燃了炮藥就會被炸得屋毀人亡!想到此處楚鳴怒氣全消,對魯正說道:“你下城去親自督造,萬萬不可馬虎大意,再往上輸送這些物事就不要親自來了,隻管用心調教那些夥計便可。另外,下批造出來的給張誌統領那裏送去,教他們也學會使用此物。”
魯正點頭稱是,轉身剛要走,又停下來向楚鳴說道:“我們花炮行有個規矩,每作出一種新炮都要起個名字,花炮如‘眾星拱月’、‘百鳥朝鳳’,炮仗如‘震天雷’、‘鑽天吼’……大人不妨也給咱這厲害物事起個名字,合一合行規,也好討個彩頭……”
楚鳴略一思忖,說道:“此物炸起來火焰熊熊,響聲似霹靂一般,就叫‘火霹靂’吧。”魯正點頭道:“這名頭響亮,聽起來就震懾人心,好名,好名!”這才下城去了。
此時大夏軍似乎覺出城上守軍已堅持不住,戰鼓之聲驟急。攻城的大夏軍受了這鼓聲催促更是拚命向城上攻來。
楚鳴順手點燃一顆“火霹靂”向城外一架雲梯拋了過去,這架雲梯上正有四五名大夏軍向上攀爬,梯下簇擁著幾十名大夏軍,那“火霹靂”落入敵群轟然炸響,登時將雲梯炸斷,炸死炸傷大夏軍十數人!
幸存者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四散奔逃。楚鳴命幾名軍卒抬上籮筐跟著自己在城上行進,每遇城下大夏軍密集之處便點燃一二個“火霹靂”拋去,炸的大夏人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不多時就聽城四周均傳來“轟隆”巨響,楚鳴知道定然是魯正已將造好的“火霹靂”送到了張誌手中。
等楚鳴將那四十餘枚“火霹靂”拋完,大夏軍已被炸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簇擁在城下強行攻城,不約而同全部退在距城四五十步遠的地方不停鼓噪呐喊。雙方僵持了約有半個時辰,大夏軍中進軍鼓再次急促敲響,大夏軍蠢蠢欲動又向城下緩緩移來。
高宋軍水米未進廝殺了一天,早已是精疲力竭,如今眼見大夏軍集結起來又欲進攻,個個相視苦笑,更有甚者竟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官長嗬斥打罵再也不肯起來。
恰在此時,就見十數個民軍抬著幾筐“火霹靂”登上城牆,楚鳴大喜過望,即刻下令將百十個“火霹靂”分發下去,隻等他一聲令下,便尋著敵軍密集之處全部點燃拋下去。
大夏軍初時還小心翼翼向城下圍攏,生怕再挨了高宋軍那厲害火器的炸,等行至距城牆十餘步時卻發現城上隻是零星射下幾箭,大夏軍頓時心安,以為高宋軍已經用完了那厲害火器就連箭枝也所剩無幾,當下發一聲喊,數千人湧到城下靠好雲梯拋上抓勾蜂擁而上!
此次攻城全無高宋軍箭矢阻撓,大夏軍以為破城就在此一舉、城陷就在眼前,一個個欣喜若狂奮力向城上爬去。
等那數十架雲梯上的大夏軍爬到一半時,就聽城頭上傳來一聲尖銳哨音,一枝響箭淩空而起!城上高宋軍得了訊號一起將那“火霹靂”點燃向城下拋去,就聽“轟隆”“轟隆”巨響連成一片,城下頓時硝煙彌漫,殘肢斷臂被炸的漫天飛舞!大夏軍再也抵擋不住如潮水般退去,徑直敗回大營。
城上守軍一見大夏軍終於敗退下去,頓時精神為之一振,一個個手舞足蹈一掃方才萎靡模樣,歡跳了一陣又相互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楚鳴也是喜不自勝,傳令殺牛宰羊犒賞全軍。又命人牽來戰馬直奔東城。此時東城外的大夏軍也已收兵回營,楚鳴老遠就見張誌渾身黢黑正坐在地上休息。
等來到張誌近前,楚鳴翻身下馬問道:“張統領怎的這般模樣?”張誌也不起身,眼望楚鳴大聲問道:“你說什麼?”張誌旁邊的護兵忙開口對楚鳴說道:“稟楚大人,我們張大人剛才仍‘火霹靂’扔的性起,誰也不許插手,隻他一人就扔下了數十顆‘火霹靂’!這不,把大夏人炸跑了,他自己也被震得聽不清聲音了,您要和他說話須得大聲些,不然他聽不見。”
楚鳴聽的差點笑出聲來,心想張誌這大漢子竟和小孩子玩炮仗一般上了癮,竟將自己的耳朵也給震聾了。張誌見楚鳴笑容怪異,大聲問道:“你笑個什麼?”
楚鳴忙止住笑,大聲道:“沒什麼,我來看看你這裏怎樣了?”張誌嗬嗬一笑道:“好小子!真有一套,竟鼓搗出這麼厲害的火器,今日可讓我老張過足了炮仗癮,娘個皮!痛快!”說罷哈哈大笑,一串響屁也不失時機和著笑聲轟然躥出。
楚鳴再也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來。二人笑罷,楚鳴問張誌的護兵道:“可曾找軍醫來為張統領醫治耳聾?”那護兵答道:“已請軍醫來看過,軍醫說張大人的耳朵並無大礙,過些時候就能慢慢恢複過來。”
楚鳴湊到張誌耳邊問道:“你這裏傷亡如何?”張誌道:“我才命人粗略估算一下,軍兵死了五百來號,傷一千人,民軍死傷了二百來人,詳細數目過會有人再來報,你那裏怎樣?”
楚鳴答道:“也是過會才能知曉,不過我估摸著比你這裏好不到哪去。”張誌聽罷重重歎了口氣,罵道:“延州那幫狗娘養的!還不見一兵一卒發來,我日他祖宗八代!非要等我們把人拚光才派兵來麼?”
楚鳴生怕城上軍卒聽到這些話亂了軍心忙向他使了個眼色,張誌會意,遂止住了罵聲。二人再不說話,剛才打退敵兵的喜悅心情早已煙消雲散,再想到鎮遠、威遠至今音信皆無,延州也未派軍馬來支援,二人均感到自身吉凶難料,心情不由沉重無比。
當下二人相視無話,默默坐了半個時辰,一會,張誌手下和南雲依次前來向二人稟報傷亡情況:楚鳴的防地至今已陣亡軍兵一千六百餘人,傷一千二百餘人,民軍傷亡了五百餘人;張誌的防地至今已陣亡一千人,傷一千二百餘人,民軍傷亡三百餘。
楚鳴和張誌聽完稟報心中均是一沉,暗自估算了一下:城中原有守軍七千五百人,加上鎮遠敗兵一千人共有八千五百人,民軍有三千人,現在除去傷亡僅餘三千五百軍兵、二千民軍可用,攤開來算,每麵城牆上僅有九百軍兵、四百民軍,實在是捉襟見肘。
南雲在一旁也估算了一下,他見楚鳴、張誌聽完稟報半晌不說話,不由說道:“現在城中還有二百餘名差役、稅吏,大戶人家隱瞞不報的家丁也有一百餘人,不如把這些人也調上來防守……”
張誌耳聾,並未聽清南雲的話,楚鳴思忖一會說道:“那些差役和稅吏還要在城裏維持秩序,不到萬分緊急之時不可將他們和那些家丁抽調上城,否則城內非亂套不可。我們有‘火霹靂’在手可保一時無憂。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打探到鎮遠、威遠和延州的消息。”
南雲聽罷稟道:“請大人撥給我幾十騎兵,我殺出重圍去到延州催討援兵。”楚鳴搖頭道:“你看城下那大夏營寨紮的密密麻麻且戒備森嚴,就算把全城的騎兵都撥給你去衝敵營,也無異於羊送狼口有去無回。我就不信朝廷會坐視咱三座邊城受困不管?你回去對弟兄們說,要他們稍安勿躁,再堅守幾日朝廷大軍就會殺到!”
南雲拱手稱是。過不多時,大夏軍又派使者前來請求把城下屍首運走,楚鳴當即應允。大夏運屍隊趕來仍和上次一樣,將兵器留下隻把屍體運走。屍首中不少被“火霹靂”炸的支離破碎,那些大夏軍就尋來一些白布將碎塊撿拾進去裹好扔在車上。
南雲見此情景說道:“這些大夏人撿拾的倒頗為幹淨仔細。”楚鳴說道:“我在回鶻時聽人說過,大夏人有‘火葬’風俗,若有人死後未被火葬,便會被認為升不進天堂,下輩子會轉為牛馬受盡騎馭宰殺之苦,這些運屍隊肯定認為這些屍首雖然破碎,但隻要撿回去焚燒,死者仍能升上天堂。”
楚鳴說罷,忽聽城下一個大夏人哼起歌子,漸漸其他大夏軍也邊撿拾屍首邊同聲哼唱起來。歌聲緩慢悠揚,充滿傷感意味,卻又透出一種雄渾之勢。
楚鳴聽得他們唱道:“神賜賀蘭,山高及天,巍巍蜿蜒,無際無邊,草豐水美,牛羊滿山,大夏雄鷹,翱翔其間,振羽展翅,一飛衝天,神佑雄鷹,永翔賀蘭,神佑雄鷹,永保賀蘭……”
歌聲抑揚頓挫越來越響,到後來大夏軍就如同喊號子一般,往車上扔一具屍體就重重哼唱一句,竟連張誌也聽到了。張誌知道楚鳴聽得懂大夏話,就問楚鳴道:“他們在說什麼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