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就要跑去告狀。
我太生氣了,我太害怕了,我望著他捏在手心裏的、我的糖餅,我想也沒想地朝他後背伸出了手。
“嗚嗚嗚嗚!”弟弟被我推倒在地,“娘!娘!我要娘!你欺負我!嗚嗚嗚嗚!”
白白的糖餅落到了地上,沾上了黃黃的泥巴,不像天上的白雲了。
但我跑過去把它撿了起來,一口塞進了嘴巴裏,弟弟在地上尖聲哭著,我沒理他,糖餅一整個塞在嘴裏,我腮幫子鼓鼓的。
我急著把它吞進肚皮裏,卻怎麼也吞不進去。
弟弟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朝我臉上打了一拳,因為疼,我把糖餅吐了出來。
“吃!叫你吃!”他踩住了我的糖餅上,一腳又一腳,重重地把我的糖餅踩得稀巴爛。
我望著那稀碎的糖餅哭了,身體裏爆發了一股力量,所以我用力推了他,他腦袋磕在石頭上,流了一些血。
“嗚嗚嗚!”這次他站不起來,癱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望著他額頭上的血,心裏升起了濃濃的爽快。
他的哭聲太大了,我知道娘很快就會趕過來,我要挨打了,所以我立馬蹲下身,快速把被踩爛的糖糕刨了起來,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
真甜啊。
我終於吃到了糖糕。
等到娘來到的時候,我還在刨地上的糖糕屑,她一把扯過我亂糟糟的辮子,像拔蘿卜一樣狠狠地把我拔了起來,然後又用力甩了甩蘿卜上的泥巴。
“好大的狗膽子,敢欺負我兒子!”
她一邊扇我臉一邊罵道:“死丫頭,再有下次,老娘打死你!”
怕糖糕掉出來,我死死咬著嘴,等娘打夠我了,才抱著弟弟離開。
我躺在地上,望著那塊沾著弟弟血的石頭,把混著泥巴味和血腥味的糖糕咽進了肚皮裏。
也是從那天起,村裏的人都叫我野種了,我不再喊賤丫頭,我有了新的名字。
野種。
後來,再等我長大些了,我的妹妹出生了。
我聽到爹叫她“賠錢丫頭”。
我在心裏偷偷高興,我想,終於有人陪我了,有人和我一樣了。
但是我沒有高興多久,因為我發現她和我不一樣,常年生病的叔叔給她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春薑”。
“小院薑花各自開,生來全不為人哀。”她生在春日,叔叔希望她一生順遂,沒有哀愁。
春薑三歲的時候,他還拖著病體給春薑熬了一壇酒,埋在了門前那棵桃花樹下。埋酒的時候,我躲在門背後,偷偷望著他們,探著腦袋,像一隻陰暗的老鼠。
我想問他:“丫頭也有嗎?”
是的,叔叔是唯一一個喊我丫頭的人。
而那時候,我已經七歲了,我也知道了,我不是張家的孩子。
娘是我的姨娘,而我真正的娘是一個不知禮義廉恥、和別人暗度陳倉的蕩婦,讓家族蒙羞的她又生下了一個野種。
她自盡後,她生的野種被送到了她的妹妹家。
也是這一年,我得到了新的名字,一個我很喜歡的名字——“張玉。”
在所有人都喊我賤種的時候,有一個人告訴我,我是一塊兒純白細膩的玉石,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