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改變結構即改變性質
一般地講，決定一個事物性質的是二個基礎條件，一是因素，二是結構。一張木桌，決定它性質的，一是材料——它是由什麼做的？二是形狀，形狀即結構。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材料變了——不用木頭做了，那性質就改了，就不是木桌，而是鐵桌、石桌或者其他什麼桌子了。形態變了，當然性質也變，木頭自然木頭，一改形狀，成椅子了，成床了，成三角架了，這些雖是用具，卻不是桌子。傳統觀念中，材質的地位很高，畢竟白菜不是饅頭，饅頭也不是電腦。現代科學的認識發生變化，總的來看，是更重視結構的變化了。材質固然重要，但對構成不同材質的深層次分析，可以知道，所謂不同材質，到達一定層麵，就變成相同的原素。例如到達原子這個層麵時，萬物皆由原子組成。桌子即由原子組成，麵粉亦由原子組成，白菜還由原子組成，人體也由原子組成。雖然都由原子組成，因為組成方式不同——結構不同，就形成千差萬別萬別千差的大千世界。再以人體為例。人體各個部位，自然有性質的差異，頭就是頭，腳就是腳，頭腳倒置，麻煩了。別說兩個內容互換——那還了得，就是倒著走路——就像金庸小說中的歐陽鋒那樣，也受不了。總而言之，人體有眾多的器官組成，大家要各守本份，各安其位，心是心，肺是肺，肝是肝，胃是胃，千萬不能缺心少肺，也不能沒肝沒胃。但在細胞這個層麵，大家彼此相同。人腦亦由細胞組成，人心還由細胞組成，人腿還由細胞組成。組成固然組成，但是結構不同，從這個層麵講，不是材質決定事物的性質，而是結構決定事物的性質。現在DNA研究進入新階段，在基因這個層麵，凡人類皆無不同。但基因的組成方式都有質性區分。這一種基因，就是不怕癌症，管你什麼條件，就與癌症無緣。另外一種基因，就是不生肺病，管你吸多少尼古丁，到他那裏，隻當沒事。基因隻是基因——材質一般，因為結構有別，那功能立馬不一樣了。結構決定事物的性質，這是其一；改變結構就等於改變事物的性質，這是其二。京劇名宿袁世海先生他的本行是架子花臉。“架子花”是京劇淨角中的一種。還有一種是“銅錘”，也叫“黑頭”。兩種“花臉”，都要講究“唱功”，“念功”，“做功”。三功缺一不可。袁先生比較兩種花臉，認為可以各用三個字表示：“架子花”的特點是：念、做、唱；“銅錘”花臉的特點是：唱、念、做。雖然都講究三門功夫，但這三個因素一作顛倒，性質發生變化。“念、做、唱”，就是李逵，“唱、念、做”，就是包拯了。心理學對此，也有獨到研究。一般人際交往，講究第一印象，如果不直接見人，而是看介紹，那麼，同樣用8個詞判定一個人，隻因為這8個詞的排列不同，褒詞排在前麵，是一種印象，貶詞排在前麵，又是一種印象。這8個詞是：聰明、爽朗、幹淨、勤勞、風趣、愛說愛笑、好扯點閑話、小氣。這種排列，會造成一種印象，主導印象：聰明、爽朗。換一種排列方式：風趣、愛說愛笑、幹淨、勤快、聰明、爽朗、好扯點閑話、小氣。這種排列，則形成另一種印象，主導印象：風趣、愛說愛笑。又換一種排列方式：幹淨、勤快、聰明、風趣、愛說愛笑、爽朗、小氣、好扯點閑話。這種排列，給人的主導印象是：幹淨、勤快。再換一種排列：好扯點閑話、小氣、幹淨、勤快、聰明、風趣、愛說愛笑、爽朗。這排列給人的印象就差了，主導印象是：好扯閑話、小氣。因素沒變、順序變了，印象隨之大變。前幾種排列給人的印象固然不同，但還算是正麵人物，第四種，用的雖然還是那8個詞，但性質變了，給人的印象差不多成“反麵”人物了。排列差之毫厘，結果謬之千裏。心理學如是，經典之作也如是。儒學經典，光秦時候，尊崇六經，後來《樂經》不傳，剩下《五經》。雖經焚書坑儒之大災難，《五經》的地位不倒。但在漢時，《論語》地位大大提高，並入文藝之列，那時孟子的地位還不行，孟子地位的真正提高，要到唐時，韓愈提倡，李翱支持，而成為儒學要典，但地位尚未鞏固。直到二程的再肯定，其地位才牢固下來。又經朱熹編《四書》、《五經》，從此成為儒學的經典著作。儒學經典，先是《六經》，又是《五經》還有《七經》、《九經》、《十三經》，但宋以降，流行最廣，影響最大的還是《四書》、《五經》。其實《四書》、《五經》體例與內容，不同於唐，也不同於漢，更不同於戰國及孔、孟時代。宋儒稱為新儒學，新儒學自有新貢獻，那貢獻的方式之一，就是重新排定儒學經典的地位，以便給以新的闡釋。《大學》、《中庸》本是《禮記》上的篇章，朱熹把它們單獨抽出定為《四書》、《五經》之首篇、次篇，其實大有用意。《大學》首篇，先引程子之言：子程曰：大學，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德之門也。於今可知古人為學次第者，獨賴此篇之存，而論、孟次之。學者必由是而學焉，則序可不差矣。可謂言簡而意賅，既可為《四書》編排之根據，又可為宋代新儒學去“首腦”，從此，一泄千裏，統治中國儒學近1000年。經典自是經典，但編選不同，情況有變。以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為例，它們本身有自己的體係，中國大陸按當時的旨要與追求編選《馬恩選集》又有自己的理解在內。雖然選集的內容貨真價實，也沒有像朱熹那樣，對選集的內容，篇篇作解，句句作注。但其理解，不見得與馬恩原著相同。其中所選，對於階級鬥爭，無產階級專政的內容特別關注，而對於馬恩的其他方麵，則重視不夠。比如對馬克思的異化理論，不加收錄，自是一大缺陷。《列寧選集》猶是。站在今天的角度看，列寧遺囑實在是一篇極其重要的文獻，而列寧的新經濟政策尤其具有特別重大的借鑒價值，但選集收文，目標定在階級鬥爭與無產階級專政理論，這不能說完全合乎列寧著作的原生態狀。其實，任何一個理論體係，它本身也是不斷發展的。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在《共產黨宣言》時代已經成熟，但那時候，還沒有《資本論》，還沒有《法蘭西內戰》，還沒有《哥達綱領批判》，沒還有《反杜林論》和《費爾巴哈論》，還沒有《婚姻、家庭及私有製的起源》。按照結構理論，任何一個因素的變化，都有可能影響結構的性質，馬克思主義本身是不斷發展的，理解馬克思主義既要理解它的基本觀念，又要理解它的發展過程。實際上，結構的變化在所難免，否則，在蘇俄就不需要列寧主義，在中國民主革命時期，也就不需要毛澤東思想了。
5.判定結構性質的三原則
這裏說的結構性質的判定，主要是指主觀結構，現實結構的判定，一些客觀結構，如宇宙結構，它生來如此，隻能研究，無所謂判定。這三條原則，是我在《人才學》一書中提出來的，現在十幾年過去了，反思起來，覺得還有些道理。一方麵可見時事變化不算太大，一方麵，也說明自己因有己見，進步無多。三個原則的內容是：結構中各項因素的平均發展水平決定該結構的能級；結構中單項因素的發展水平決定該結構的類型；結構中任何一項因素低於“死線”水平，則該結構報廢。人才作為一個結構，可以包括德、智、體、美四個方麵。四個方麵的平均發展水平決定人才的能級。說通俗點，就是其基本因素的發展水平越高，其結構的能級級別也越高。其次，單項因素的發展水平決定該人才的類型。其中道德和品行特別好的，可稱之為道德型人才，宋代大儒程頤、程顥，皆可稱為彼時的道德典範。身體條件極其突出的，又可以稱為健美人才。審美能力與審美情感極為出色的，則可稱之為審美人才。一些人物，別無所長，就是漂亮，你別說漂亮有什麼了不起。當然，比起康德、愛因斯坦也許不算了不起，但漂亮本身就是一個資本。如果全國漂亮第一，那就十分了不起；如果全世界漂亮第一，那就更了不起了。人類萬物的精靈，人的美，是世間美的最高體現，有誰能成為這種體現的代表，就這一樣，足以令全家榮幸，民族榮幸，全國榮幸。智能情況比較複雜，照我的見解，一個人的智能類型，也是一個結構，這結構又可以分為才、學、識、技四個方麵。才是能力，學是知識，識是膽識和方法論，技是技能。四個方麵的均衡發展，同樣決定人才的智能能級，單項因素的獨特發展，決定人才的智能類型。在識的方麵特別發展的，就是哲學家，如康德、尼采、黑格爾，德裏達；在技的方麵特別發展的，就是技術專家與熟練技工。比如他別的一般，就是電腦玩得好，或者其他一般，就是汽車開得好；也可能別的平平，就是文章寫得帥；還可能別的並不出色，隻是外語講得溜。雖然隻有一門技能，就足以成為這一門中的能手。在學的方麵特別發展的，則可能成為博學者。這樣的人才做教師多半合適，特別是中小學老師。雖然創造性不多，就是知識廣博，編《百科全書》這類的書，最好找這樣的先生，不但問一知二，而且問一知十。在才的方麵特別發展的，可能成為各式各樣的專家，組織能力特別強的，可以成為管理專家，活動能力特別強的，可以成為社會活動家，公關能力特別強的，可以成為社交專家，策劃能力特別強的，可以成為點子專家，設計能力特別強的，可以成為設計師，表演能力特別強的，可以成為表演藝術家等等。但不管哪種結構，都受第三原則的製約。一個結構的單項因素處於“死線”水平，則該結構報廢。人才不見得都是道德楷模，但不能完全無德，全然無德，成了罪犯，這人才完了，不是別人說你完了，是自己讓自己完了。一個人才，對體能要求不是很高，很多殘障者，都可以作出大成就。但體能過差，差的已全然不能生活，則這結構也就危險了。智能也是如是，才、學、識、技，樣樣皆好，好到絕版幸運，固然令人羨慕。就一招鮮，也能“吃遍天”——請原諒我說句笑話。但單項因素太差，低於死線的水平，比如說連字都不會寫，這結構就麻煩了。曆史上，文盲固可成才，但看今天的社會發展，那機會是越來越少了，差不多已經到了無窮的程度。人才如此，企業也是如此。企業作為一個結構，假定由六個基本因素構成：成本、管理、技術、產品、銷售和售後服務。這六個因素都好的，這企業的能級一定很高。這六個因素中有發展特色的，這特色就決定了這企業的類型。比如它在其他方麵一般，但就是成本優勢明顯，這一點足以使它在特定條件下，取得高速發展。或者，別的並不突出，就是銷售渠道做得好，也有可能在一定時期內，迅速擴大市場，擾如晴空霹靂，先要嚇你一跳。其餘均此，不再一一例舉。但要首先說明的是，在這六種因素中，任何一項因素都不能低於死線水平，否則，這企業就有可能倒閉。成本居高不下，連連虧損，會倒閉；管理不善，連貪帶拿，會倒閉；技術落後，不思進取，會倒閉；產品質量太差，進而市場全失，會倒閉；銷售策略不對，打不開市場，會倒閉；就是售後服務不好，天天有投訴，月月有官司，都會倒閉；
6.良好結構的組合是一門藝術
近日看《鐵嘴鋼牙紀曉嵐》，覺得那戲精彩的地方，乃是紀昀與和珅的鬥智與對白。張國立演的紀曉嵐，雖機智多謀而不失正直忠厚。王剛演的和珅雖貪婪無度卻又有道理一片，這實在是一種很好的組合形式，從而也許會成就王剛京城名醜的演藝地位。良好的結構形態，莫不須匠心獨運。中國京劇，以生、旦、淨、醜四大行當擔綱，雖隻四行，卻可包羅萬象，蓋因為這四行乃是四種典型，生、旦、淨、醜，男、女、媸、妍，好像中國的陰陽學說，陰陽調燮，變化無窮。又像色彩世界的三原色，雖隻是三原色，卻能千變萬化，色彩斑斕。要緊的是一個醜，醜角作主角的戲其實不多，但沒有醜角又不成戲。不是說沒了醜角就沒戲可看，而是說，沒了這行當，戲劇就會失去一種緊要原素。從而顯得緊張有餘而鬆弛不足，憤怒有餘而幽默不足，剛正有餘而滑稽不足，高雅有餘而通俗不足。醜角如醜石。一個極精美的建築，該方則方，該圓則圓，方圓調配，有角有度。然而，不夠，最好是加上一塊醜石，一塊方不方圓不圓，扁不扁，長不長，怪而又怪，奇而又奇，色怪又難言其怪，形奇更難言其奇的醜石，於是就給這雅致增加了深度，增加了容量，增加了色調，也增加了情趣。金庸的武俠小說，在華人圈內長期暢銷。從人物結構方麵考慮，確有他獨到之處。武俠小說，人稱成人的童話，既是童話，就要誇張。誇張是它的藝術生命。金庸用誇張的手法寫人物，不僅把正麵人物誇張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反麵人物同樣寫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人間所有性格、性情，無不誇張為之。忠則就要大忠，義則又要大義，俠則還要大俠；好的盡管好上加好，壞的還要壞上添壞，剛烈的一個不夠還要再加一個剛烈，柔媚的十分不夠還要再添十分，胖的還要再胖，瘦的還要更瘦，聰明的還要博學，無所不知，愚訥的還要考慮，因而更其愚訥，多言的隻管說個沒完沒了，玩笑的一準沒大沒小，少年老成的不免一身沉重，年邁瘋癲的還要童心不已。早期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四方代表，對比鮮明，毒則極毒，邪則更邪，帝則帝矣，丐則丐矣。然而，貴者能賤，賤者亦能貴，雖二相變化，還是大誇張，大無度。晚期江湖險惡，更是詭詭異異，風雨不辨，於中更顯出俠客之路，益發艱苦，俠客之行，益發驚險，俠客之品，益發光輝，俠客之聲，益發榮耀。武俠小說，自有它難以避免的種種弊端，但在結構的安置上卻有一段小說難及的優點，與西方騎士小說相比，倒似有異曲同工之妙。不但文學，就是科技，也要結構的妙用。魯班發明鋸子，鋸子是鐵與齒的結合，因為結合得好，伐木的效率提高很大。還有馬蹬，古時打仗，沒有馬蹬，兩腿空氣蕩蕩，隻靠夾在馬腹上的力量，這力量其實是虛的。所以騎兵固然華麗，往往中看不中用，或者縱有小用難成大用。中國人發明了馬蹬，從此，雖在馬上，有如在地上一般，不但可以腳踏“實地”，全身的力量也隨之釋放。馬蹬事小，但功效事大，兩塊小小的鐵蹬，比之多少戰場上的大事情。良好結構的組合，在人才組合方麵尤其重要。李世民說，用人如器，各取所長。人雖有短，但短與短其實有別。兩個相同的人物組合在一起，長處未必會長，短處就愈見其短。張飛配李逵，雖不想壞事，也得壞事。趙雲配薑維，膽子未免太大。索超配秦明，脾氣肯定超急。時遷配楊香武，太雞毛蒜皮了。西施配林黛玉，葤罐子不夠使了。劉邦取天下，漢三傑功勞最大。最早得蕭何，其次得張良。蕭何、張良都是超一流人材，加上曹參、樊噲、周勃、灌嬰，可說文武皆有其才，天下不愁不定。然而不行，雖然人才濟濟，還缺少統領三軍的大將，因為缺領軍人物，這結構便大不合理。直待請來韓信，封為大將軍，才形成良好的人才組合結構。劉備天下梟雄，武有關、張、趙雲，文有簡雍、孫乾、糜竺，然而不濟事。關、張雖人稱“萬人敵”，卻戰不過曹操，也敵不過呂布。今天丟城池，明天丟妻子，雖然劉先生對妻子滿不在乎，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可這樣的“衣服”三天兩頭換也不行啊。劉備得孔明，自稱如魚得水。諸君細想，沒水的魚，能活得好嗎？有了諸葛亮，水來了，於是浪急水大，要跳龍門。人才組合，是一門藝術，不見得非要最好的，但一定要選擇“必需”的。雖說人才不厭其多，多多益善，但更要緊的是“品種”齊全。真的大手筆，可以把一些所謂二流人才組合成一流的團隊，而一些墊腳者，卻用極好的材料建成了低劣的房屋。良好的結構形態，並非隻有一種形態。好像美人並非一個模式一樣。中國古代四大美人，各占勝場，或以胖為美，或以瘦為美，或以柔為美，或以“病”為美。美雖然隻有一個，美的形態卻千變萬化，判斷良好的結構組合的標準，不是一成不變而是千變萬化。美國NBA賽場，既有以巨星為主導的隊伍，也有以整體效應取勝的隊伍。如喬丹為代表的公牛隊，科比為代表的湖人隊，都是巨星型隊伍，奪冠稱王，亦在情理之中。但如活塞為代表的隊伍，有明星也不是巨星，雖不是巨星一樣可以奪冠。兩相比較可謂猛虎鬥群狼，各有勝機無限。隻消找到自己的結構優勢，都會闖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