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經理一口氣連問了三四遍“咋搞的、咋搞的、咋搞的嘛?”
他指著公司樓下聚集在台階上的那些不速之客,繼續連珠炮似地問:“他們是何方神聖、哪路神仙?咋跑到這兒站隊集合來啦?跳廣場舞嗎?我這兒又不是公共場所,亂彈琴!他們以為自己是在哪兒?啊?這裏是香港嗎?打算在這兒搞占中?莫名其妙!從哪兒鑽出來的這麼一夥子造反派?擁堵大樓,霸占通道,到底想幹啥子嘛?”
眼前的保衛科長單德興長著一副苦瓜臉,像個受氣包。被公司老大劈頭蓋臉一通追問,顯得十分無奈卻又不知所措地說:“誰知道、誰知道、誰知道哇。”
胡經理眼珠子瞪得像副驢蛋子:“啊?‘不知道’?緊要三關竟然一問三不知!底下折騰得雞飛狗跳,保衛科長卻蒙頭楞腦地說‘啥子情況?不知道’!莫非這個保衛科是聾子的耳朵——擺設?連正常的辦公秩序都保衛不了,要你是做啥子吃的?公司養你們這幫子人又是做啥子吃的嘛?啊?難不成是馬勺裏的蒼蠅——混飯吃的?”
“不是、不是、不是的。胡大經理,您先別著急上火嘛。這事兒我也是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鍋子。確實是突發事件、突發事件啊。您再給我一分鍾、一分鍾時間。隻要一分鍾,門口占領台階的那點事兒,保證給你砂鍋搗蒜——一錘子搞定!”
“啥、啥?啥子叫‘摸不著鍋子’?”
“噢。‘鍋子’,指的是‘腦袋’。‘摸不著鍋子’,就是摸不著頭腦的意思。”
“啊,你還要‘砂鍋搗蒜’。你這一錘子想砸誰的鍋啊?”
“說錯了、說錯了!我的意思是說:把底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快刀斬亂麻似的——一錘搞定。”
經理懶得再說,衝他不耐煩揮揮手。單科長立馬領會領導意圖,迅速轉身告退,徑直朝公司大樓門口奔去。
底下兩個門衛見科長猴屁股著火般急忙火燎地跑來,不敢怠慢,緊忙迎上前去,關切地問:“科長,啥情況?”
“科長,有啥指示?科長,您——?”
“科長個屁!”單科長雙眼瞪得像對銅鈴鐺:“我問你倆是幹啥吃的?啊?戳這兒像兩根榆木樁子,木頭人那?直眉楞眼盯著我幹啥?傻愣在這兒幹啥?還不趕緊到外頭轟人去!長眼是出氣兒使的?沒見那兒正鬧腸梗阻呢嗎?”
其中一個胖門衛囁囁嚅嚅地問:“科長啥梗阻啊?噢,您是說台階上擋道兒的那些人啊。您沒見淨是些什麼人那?坐著的淨是些老人家,咋好意思往下轟呢嗎?”
“廢話!堂堂一名保安,拿著公司的俸祿,連最基本、最簡單、最起碼、最常見的事情都幹不了。請問,養你們這幫貨是幹嘛吃的?這麼屁大的事兒都處理不了,難道跑我這兒吃幹飯來啦?轟人有啥難?還用得著手把手地教你嗎?”
另外那個比較瘦矮的保安解釋說:“不是、不是。科長,要是其他情況還比較都好說,可是今天遭遇的情況實在太複雜啦。打個比方吧,比方有一塊剛出鍋的豆腐,不小心‘噗嚓’掉進了灰堆裏,你說咋個去撈嘛?你瞧,那些都是上了年歲的人,年老體虛,哪個身上沒有幾樣病呀。一挨一碰、人家就倒。正愁沒錢看病呢,無論躺倒哪位,咱都賠、賠不起啊!跟他們急不得、惱不得,幹著急、沒用。剛才我們也試過了,甭管怎麼勸,好說歹說,人家就是脖子不給——根本不買你的賬。咋轟?台階上挨著個兒生拉硬拽、推來搡去?萬一有個閃失,咋整?”
科長指著他倆的鼻尖咬牙切齒地說:“廢物、廢物、一對兒廢物。猴子,你,不光廢物,廢話還特別多!咋整?你不是問我‘咋整’嗎?行,今個兒老子就來個身先士卒,讓你們這倆雛逼蛋子開開眼、長長見識。你,胖子,趕緊把水龍頭給我接上。猴子,把澆花的皮管子拽出來,安上壓力噴頭。快點兒,拽到大門口。到時候隻要聽我一聲喊‘水來啦’,立即擰開龍頭給我衝洗台階!記住:把開關一次擰到底。”
正如保安所言,門口的情況的確有點兒複雜。
事先誰也不會料到今個兒會發生這麼一種狀況。
這裏是省電力建設第二工程公司(簡稱電建二公司)機關辦公大樓,一座灰白色的小高層氣度不凡地矗立在臨街之上。
樓前鋪有九級台階,寬展氣派。平常都是供上下班或者進出辦事的人登來踩去的,而今上頭卻站滿了人。
說是站滿了,或許有點兒誇張。可每一級台階正中起碼占據著三五位,看上去倒是密密麻麻的一層,挺醒目的。還有更醒目的,那就是一眼望過去,上麵站著的盡是清一色的老頭老太太。稍一留神,不難辯認出,這夥站在台階上的老人們全是電建二公司的退休職工。說得更確切些,都是原公司子弟學校的一部分退休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