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度陳倉(1 / 3)

老年合唱團會的歌真不少,一曲唱罷緊接著又是一曲。盡管是無伴奏合唱,卻曲曲字正腔圓。並且越唱越來勁,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氣勢。什麼“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風吹來、浪打來,風吹浪打花常開”、“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抬頭望見北鬥星,心中想念毛主席”,全是些老掉牙的歌,後來幹脆唱起了語錄歌——“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歌聲琅琅,回波震蕩。直接震得樓上胡經理頭皮發麻,血壓攀升。

“蠢貨、蠢貨!這個單德興,真個是‘散德行’啊!”

此時劉書記推開房門,拄著根拐杖,幽幽地進來:“老胡,咋的了?有些心煩氣躁呀。”

“你說說、你說說,這個單德興啊,純粹就是騾子的那個家什——廢物肉啊!在我麵前拍胸脯說‘一分鍾擺平樓底下的事兒’。好嘛,原先是占階靜坐,他這一去倒好,本打算水淹七軍,卻引來個老年合唱團。看、看,標語也打出來啦。什麼‘還我權益’,什麼‘還我尊嚴’。這、這,這都從何說起嘛?”

劉書記悠悠地笑笑,妥妥地把自己放進沙發,說:“先不說樓下,剛才,辦公室通知,總公司要來人調研。說是商談有關機構重組合並的事兒,過會兒就到。你得準備一下,待會兒唱主角啊。”

“啊?待會兒總公司來人?調研組?哪個領導牽頭唦?”

“沒鬧清,反正不是牛處就是馬處。”

胡經理聽罷,忍不住淡然一笑。

書記問:“笑啥?”

“聽著怪紮紮的,淨是‘牛處、馬處’的,像進了牲口棚,全是畜類。”

這下輪到書記樂了,樂得他直用拐杖戳地:“胡司令啊胡司令,你可真會搞怪。咦,咱倆大小也算處級。按你所言,莫非也屬畜類?”

“不一樣、不一樣。隻有上級能稱‘處座’,咱沒資格,隻能叫個‘經理’、‘書記’。別扯別的了,你說待會兒那幾個畜類一來,啊?公司的前景是不是凶多吉少?”

“是福不用忙,是禍躲不過。早來早了,早死早托生。誰也不想再這麼半死不活撐下去。體製一改,咱倆都得挪窩。聽說挪到外省哪個電管局,掛個副職,提前養老了。”

“唉,後媽養的沒人疼啊。咱一沒本事二沒後台,隻有隨波逐流啦。老話說:樹挪死、人挪活。我看咱是屎坑往尿坑裏挪,好似罐裏養甲魚,越養越抽吧。”

“還是那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還得打腫臉充胖子、強顏歡笑,迎接局領導的蒞臨指導呀。”

“這就叫‘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來得真是時候啊。正趕上老年合唱團上演革命歌曲大連唱,鬧騰得不亦樂乎。這下可好,正所謂越窮越吃虧,越冷越尿尿。這回咱倆丟人丟大發了,都別要臉了,全塞褲襠裏算了。”

劉書記嘿嘿一笑:“問題沒有那麼嚴重,褲襠容不下你那張大臉。樓下那些個唱歌家,肚子裏養幾條蛔蟲,我清楚得很。知道他們折騰的目的嗎?就是要見領導,尤其是你這個大經理,一把手。你不在的時候,我跟這些人打過幾次交道。在兩件事上,他們始終糾纏不休。一是子弟學校撤銷的事;二是企業教師退休金的事。我是耐著性子反反複複地解釋解釋再解釋,人家就是咬定青山不放鬆、一條胡同走到黑。”

“噢,”胡經理憂心忡忡地問:“是不是有誰惹著他們了?或許是咱們領導班子哪個成員?有沒有具體對象?”

“跟咱們這屆班子沒多大關係。”

“那麼問題的焦點聚在何處?跟目前公司半死不活的現狀有關?”

“我看關係也不大。”

“那,有沒有繼續上告申訴的動向?他們有沒有拿得出手的事實依據嘛?”胡經理使勁嚥口唾沫,不無擔憂地說:“占階這事兒,最怕捅到媒體去。譬如《百姓第一》、《沒距離》這類欄目,影響麵挺大。要是一旦在那上頭被曝光,麻煩可就大啦!”

“這點你不必擔心。媒體那點事兒,我最清楚不過。那些地方可不是娛樂場所,是公字號機構。該報道什麼、能報道什麼,不是一兩個人說了算的。領導掌控得非常嚴格,可以說是銅牆鐵壁。這麼跟你說吧,”書記撐著站起身來:“這些人占階的目的隻有一個:一個中心是錢,兩個基本點還是錢。總之他們嫌自己退休金拿少了,國企教師要向社會教師看齊。就這。”

胡經理鬆了口氣:“嗐,鬧了半天就為個這?這跟公司經營管理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嘛,咱們管的了?這事兒按理說是教委的事兒、政府的事,跟電建公司再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我也想大慈大悲、積善積德、普降甘霖。可我有那麼深的道行、那樣大的本事嗎?人嘛,我理解,都這德行,貪心不足蛇吞象。要不就是有病亂投醫、饑不擇食、慌不擇路罷了。老劉,你說他們這是沒頭蒼蠅似的一哄而起的嗎?群龍無首?嗯,其中有來頭,準得有個領頭挑事兒的。你跟他們打過幾次交道,情況比我清楚。這裏有隻頭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