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辦公廳第九號文,就在解散學校的轉年開春,這個文件就已經下發到基層單位了。”
胡經理腦袋瓜搖得像撥浪鼓:“沒聽說、沒聽說、沒聽說過啊。”
“怪事兒。內參都能看,這麼重要的文件居然聽都沒聽過?那好,我這兒正好有份複印件。請聽仔細嘍,現在就由我撿文件的主要內容,向各位領導傳達一下。
國務院辦公廳文件,國辦發(2004)9號。
標題是:‘國務院辦公廳關於妥善解決國有企業辦中小學退休教師待遇問題的通知。’
其中第二條明文規定:企業辦中小學其退休教師仍留在企業的,由企業按照《教師法》的有關規定,對退休教師基本養老金加統籌外項目補助低於政府辦中小學同類人員退休金標準的,其差額部分由所在企業予以計發。
聽清楚了吧?‘由所在企業予以計發’。
以下還有具體陳述:‘企業上述支出,允許計入費用。在所得稅前扣除。按政府辦中小學同類人員標準計發確有困難的虧損企業,同級財政予以適當補助。’
我還帶來本《中華人民共和國教師法》,這可是國法哦。第三十條明示‘教師退休或者退職後,享受國家規定的退休或者退職待遇。’對於教師,退休享受國家規定的退休教師的待遇,天經地義。
提高國企退休教師的工資待遇,與事業單位並軌。是尋求社會公平公正的一項措施,是得民心、順民意、利國利民的一件大事。由此始終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高度重視,得到社會各界有識之士的深度關切。為什麼這股溫暖的春風,始終吹不到我們身上?迄今為止,公司現任以及往屆領導在對待退休教師的事情上,有沒有責任?”
胡經理清理一下嗓子:“我明白了,占階的目的是向領導發難。我們一起算算時間:九號文是04年的,現在是哪一年?怕是八年抗戰早都結束了。十年前我在幹什麼?在下麵當項目經理。鞭長莫及,就是想管也管不上啊。我這個爛司令才當了幾天?可是早幹嘛去了,你們?說句不好聽的——現在來找,黃花菜全涼了。”
“‘黃花菜都涼了’,到底是誰叫它涼的?一般群眾、我們這些草民自始至終被蒙在鼓裏,當時根本見不到這些紅頭文件。所有權力都牢牢握在你們這些當官的手裏,我們哪兒有一絲一毫知情權?百姓的什麼尊嚴、權益,在有些當權者眼裏,統統狗屁不如!請問當時你們這些領導者都是幹什麼吃的?憑什麼把黨中央國務院的聲音捂得跟鐵桶似的密不透風?憑什麼不及時向人民群眾傳達國務院黨中央的指令精神?難道黃花菜涼了是群眾的過錯?就該我們自認倒黴?由此可見,凡是有利於人民利益的事你們絕不情願幹;凡是不利於仕途的責任你們絕不主動承擔。這就是現今某些領導幹部的為官之道。要是落入這些欺上瞞下、陽奉陰違的家夥們手裏,老百姓的日子還有什麼指望?難道指望他們去落實、執行能給百姓帶來福祉的文件嗎?做夢去吧!有句俗語——‘歪嘴和尚念偏經’,說的就是這幫人。黨和國家頒布的各項政策法令都是好的,一到歪嘴和尚的手裏就變了味兒。要是不信,你可以去佐證——我敢說:時隔十年後的今天,有的退休教師仍未見著這個文件,甚至聽都沒聽過。那些個黑心領導哇,隻知道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給老百姓擺出一副唯我獨尊臭架子。整天算計的是自個兒升官發財、榮華富貴、名利雙贏,根本無視百姓的疾苦。這些偽君子,戴著公正無私道貌岸然的麵具,披著人模狗樣偽善的外衣。天知道他們暗地裏幹過多少傷天害理的缺德事啊!
再有,我相信黃花菜永遠不會涼。因為黨的領導不會變,國家憲法不會變。他們的聲音永遠存在、永遠不過時。即使是夢吧,我也在想——總有一天會討回我們的權益、討回我們的尊嚴。黃花菜還會熱起來,隻是時間早晚的事。
沒錯兒,今天占階的意圖,一句話,就是向領導追責、問責。包括往屆領導,誰侵害了群眾的權益,誰就得承負侵害的責任。不論他走到天涯海角,都難辭其咎。雖說鳥槍換炮的胡司令上任沒幾天,也不能‘一退六二五’。自己屁股上的屎,自己也得搽幹淨。
是啊,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不算獎金,四五十萬年薪供養你們,哪兒還顧得上黃花的冷熱?我看毛主席有一句話用在你們身上挺合適:你們這些當官的呀——給人民做點兒好事不易,想讓你們隻做好事、一輩子不做壞事,可就太難太難啦。”
一直悶聲不語的劉書記實在憋不住了,冒了一句:“梁敏梁老師,張嘴閉嘴左一個人民、右一個人民。你隻是一個梁敏,能代表整個人民嗎?”
“是啊,我隻是一個梁敏,大海裏的一滴水珠。可你不一樣,你浮在空氣中,不是雨也不是冰。如同現在的身份,不是民,是個官。而且不是那種令人賞心悅目的官,是讓老百姓感覺疲軟倦怠的官。企業虧損十個億,你去SH看病,一次就支出十多萬?真是大手筆啊!”
劉書記不屑地笑一笑,再不說話。
大鍋裏以及碗裏的薑湯徹底涼了。
冷場,僵持了一陣。
胡經理終於長歎一口氣,說:“各位老師們那,今天你們占階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不僅聲討了往屆的領導,抒發了滿肚子的怨氣。同時呢,麵對麵,對我這個沒上任幾天的‘胡司令’,也進行了一次政策、路線方麵的教育。可以說,給我上了一堂受益匪淺的政治、文學、曆史課。這裏,我覺得你們已經討回來教師的尊嚴,傾吐了充滿正能量的心聲。為此,請容許我給大家鼓鼓掌。”
會場響了幾下孤零零的掌聲。
“至於權益呢,我看與尊嚴相比,顯得並不重要了。這裏,我不願意掃大家夥的興。不說又不行,我還是竹筒倒豆子——一吐為快吧。前任領導交班,欠了一屁股債。這兩年我一直殫精竭慮在補這個窟窿。結果墨盆裏洗臉,越抹越黑。至今內憂外患,職工欠發三個月工資,借貸超十億,銀行已經拒絕給我們貸款了。真是有點兒‘山河破碎風飄絮’、‘雨打芭蕉透心涼’的感覺。說句心裏話,即便在座的黃花菜沒涼,需要企業計發的部分差額,公司也斷然拿不出這筆錢來的啊!說句耍光棍的話——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實話告訴大家,胡司令是指望不上的了。要靠,還是靠政府、靠國家吧。我也相信:黃花菜永遠不會涼。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
正說著話,辦公室主任推門進來,對經理說:“老胡,牛處、馬處率領省局一班人馬到了。”
“好,我知道了。”胡經理一邊收拾筆、本準備退席,一邊站起來打起精神說:“實在對不住大家,我和書記得先行告退啦。不然你們再休息會兒,喝口湯?或者讓單德興再招呼招呼你們?”
“‘散德行’嗎?已經領教過。算啦,還是饒了我們吧。”
“薑湯?怕拉稀,再不敢喝了。”
會場內的人頓時七嘴八舌,紛紛起身打算撤退。
單德興忙說:“各位慢走,別忘了把毛巾被留下啊!”
走出大樓,梁敏茫然若失地回眸望了一眼。樓口門楣,端端掛了一幅紅布橫標。上麵一行醒目大字——“熱烈歡迎省局領導蒞臨指導”。
再低頭看看台階,已經被清水衝洗得一塵不染了。
2015611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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