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原甚快便,但尚不如電報的迅速,自從馮氏出都,段祺瑞詫為怪事,料知馮必有隱情,便即電達張、倪兩督,叫他阻住馮蹤,不使他再行南下。這叫狼防虎,虎防狼。張懷芝得電後,忙派員至車站竚候,適馮已至濟南,不肯停車,竟爾過去,獨倪嗣衝接到段電,距馮至蚌埠尚有數小時,他好從容布置,帶著衛兵,赴車站迎接老馮。待至火車到站,由馮下車相見,倪即指揮衛隊,擁馮入署。彼此寒暄未畢,倪嗣衝即掀髯笑語道:“總統為何微行至此?”馮總統道:“我也並不是微行,無非因公等為國宣勞,軍隊亦服役有年,所以特來慰問呢。”嗣衝道:“總統出巡,理應預先布告,為何內外各員,多未聞知。想總統必有高見,敢請明示。”馮答道:“我若預示出巡,沿途必多供張,反多煩擾,故不如潛行為是。”嗣衝冷笑道:“總統軫念民瘼,原是仁至義盡,但突然出京,反駭聽聞,倘中途遇有不測,豈非大誤?”馮總統道:“這且不必說了。惟我在京都,聞見有限,究竟各省軍隊,是否可用?若再如傅良佐輩貽誤戎機,豈不是多添笑話麼?”嗣衝作色道:“總統也不要徒咎良佐,試想王、範兩人,何故倒戈?又複平白地讓去長沙,兩相比較,王、範罪惡,且過良佐,為什麼不革職治罪呢?”馮總統被他一詰,好似寒天吃煨薑,熱辣辣的引上臉來,勉強按定了神,再與他論及和戰利害。嗣衝道:“南方猖獗至此,怎可再與言和?今日隻有一戰罷。”馮總統還想虛詞籠絡,偏倪堅執己意,隨你口吐蓮花,始終不肯承受。
既而山東督軍張懷芝,四省剿匪督辦張敬堯,亦皆到來,想是由嗣衝邀來。兩人論調,與倪嗣衝一致從同,累得馮總統無詞可答,即欲辭行,再往江南。倘嗣衝阻住道:“總統何必親往,但教致一電信,叫李秀山來此會議,便好了。”秀山即李純字。馮至此也覺沒法,隻好由倪拍電,去召李純,隔了一宿,來了一個李純的代表,蒞席會議。李秀山卻也乖巧,故不願親至。看官!你想一代表有何能力?隻得隨眾同聲。倪嗣衝且拍案道:“欲要與南方謀和,除非將總統位置,讓與了他,若總統不欲去位,隻有主戰一法,主戰必須仍用段合肥。如段合肥出為總理,軍心一致,西南自可蕩平,何論湘省?否則嗣衝願犧牲身命,與南方一決雌雄。”說至此,聲色俱厲,張懷芝、張敬堯兩人,更鼓掌不已。馮總統乃隨口敷衍道:“諸君同心,戰必有功,我就回京下令罷。”倪嗣衝也不再挽留,便送馮上車。張懷芝偕馮同至濟南,中途告別。馮總統乘興而來,敗興而返,自回北京去了。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言人無二三。
欲知馮總統回京後,如何舉動,且看下回再表。
觀當時之軍閥家,好似博弈一般,列席之時,見甲順手,則與甲合股,而與乙為仇,見乙順手,又與乙合股,而與甲為仇,不論曲直,但爭利益,虎變將軍,即其明證也。馮河間欲並合甲乙兩派,盡為己用,談何容易。甲自甲,乙自乙,彼此立於反對地位,就使暫時允洽,亦必決裂而後已。況如蚌埠之跋扈將軍乎?潛行出京,索然而返,馮亦自悔多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