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天下道路之艱險崎嶇,蜀地絕對當稱第一。儒家瀟湘書院的一位先賢便曾感慨道:“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以致那位先賢隻能“捫參曆井仰脅兮,以手撫膺坐長歎”。意思就是說麵對蜀地山路,他也隻能在如刀削的峰頂上撫諸天星辰,下撫自己心口,無奈地長歎一聲。而這位先賢,其名其故事可謂家喻戶曉,李太白是也。
而就在這蜀地最為險峻陡峭的琅琊群峰之間,卻有一葳蕤竹林,嚴冬之中如一汪綠潭之水隨風蕩漾,竹葉摩擦之聲濤濤不絕。在這綠竹林裏,築有竹爿小屋,屋內兩室一廳,周邊間種各樣花草樹木,現多已枯萎,唯一兩朵白菊未謝,三棵梅樹含苞待放。
淩晨時分,月將要沉入西山,琅琊群峰還在冷酷的冬霜下未醒,黑暗裏冬霜反射著慘白的光芒。忽然有人打開了竹門,驚動了竹林的安寂,一陣寒風掠過,竹葉簌簌作響,小男孩踏出竹門的小赤腳不禁抖了一下,他縮回腳去,然後在上麵裹了兩快碎獸皮,才離開這擋風的竹屋,曲縮著身子,穿過竹林向東南方向走去。
東方漸漸亮起了魚肚色,但天光仍十分地黯淡,小男孩略顯單薄的影子在枯死的灌木叢中穿梭著,他感到獸皮包裹的兩個小腳散發著溫熱傳遍全身,於是伸展開四肢,輕快地跑動起來。山路顛簸,怪石猙獰,卻絲毫難阻他靈動的身形,他要趕在天黑之前進入揚州城。
在他經過陡峭山壁上的棧道時,一聲猛虎的悶吼逼得他加快了步伐,他急匆匆的餘光裏,棧道上方的斜坡上趴著一直醒覺的老虎。老虎應該是怕他身上的那件東西,才不敢追過來。但他可不敢有絲毫懈怠和狂妄,狗急也能跳牆呢,誰知道這隻老虎會不會不顧性命的撲過來,那麼自己非掉下棧道摔成肉泥不可。
無疑蜀道是崎嶇的,到中午的時候小男孩脫下腳上的碎獸皮,這獸皮更加碎的不成摸樣了,但他回去的時候還得用它。這個冬天實在太冷了,幾乎都刺到骨子裏去了。
再到下午的時候,小男孩才進入官道,那雙小腳被磨破了幾處繭,露出鮮紅的顏色。幸好官道平坦得多,小男孩走得不那麼痛苦了。途中他見過幾輛華麗的輿車和好幾波商隊,還有一些騎馬而行的遊俠。
夕陽給小男孩臉上抹上了一點紅暈,素潔的臉龐上已布滿風塵仆仆的疲倦,他仰了仰頭看著揚州城高大巍峨的城樓,以及李太白題的龍飛鳳舞的“揚州”二字,不知為何,他恍惚間覺得這兩個字似乎是自己寫的。或者和自己寫的一般無二。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揚州城貴為九州的商業中心,各大商業集團的彙聚交流之地,其繁華自非其他地方可以比擬,每一日都有數以百計的商隊往來其中,數以萬計的遊客慕名而來。其比鄰雍、宛、青三州,瀟、湘二大水係在城內會和,形成浩淼迥遠的洞庭湖,名揚天下的嶽陽樓便是圍湖而建,飲食遊樂的遊客多如倉廩之粟。而最為外人稱道的是湖心有一小島,名為渚清,島上仙氣繚繞,亭台樓榭、錯落有致,蓮池長廊、迂回鬥角。此乃世外聖地——瀟湘書院。湖上雖可允畫舫小舟遊曳,但非學院學生老師者不得靠近渚清島十裏之內,可謂拒凡塵門外。
此刻在揚州城的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小男孩在路燈昏黃的光芒裏走進一扇矮小的門麵,這是一處雜物收換所,兼小酒肆。因夜間生意不太好,顯得特別安靜,卻也還有一桌上有一對老夫妻在飲酒吃菜,旁邊坐著他們的孫女。
小男孩走了過去,鞠了個躬,道:“張爺爺,王婆婆!”
原來那對老夫妻便是這家店的店主,那張爺爺見了小男孩,滿臉的皺紋立即堆起了笑容,道:“是竹風吧,又是來換東西的?你爺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