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風點了點頭道:“爺爺去探霄峰上采藥去了。”
那張爺爺聽後忽裝出一臉怒容,道:“喝!這木老弟也真是的,怎的老讓一個孩子跋山涉水孤身到城裏來,真不怕老夫拐走了他?”
王婆婆笑道:“你要拐了他,木老頭非跟你拚個你死我活不可!”
張王的孫女張青蓮也停下筷子,把竹風拉到桌子上,添了副碗筷,一起用餐。這四人有吃有笑,張爺爺不停地向竹風打聽他爺爺最近的情況,王婆婆則時不時地給竹風夾菜,弄得張青蓮都有點被冷落。倒是竹風是個細心的人,在回答張爺爺之後便向張青蓮講訴自己在深山裏得所見所聞,最後提到到自己月圓之夜又夢到了琅琊群峰上空的那條天之裂縫,猶如一隻血色巨眼注視著自己,竟像是要望穿自己一般。那血色巨眼的瞳孔裏竟有一個血跡斑斑的人,那血人在無邊屍海裏爬行,不斷地從裏麵掏出內髒腑腸,竹風如身在咫尺,看著那血人的兩排白牙染成血色,一對利爪向自己伸來……直到他聽見一聲莫名的淒厲的尖叫,才從夢中驚醒。他回想起來,身體不禁打了個冷顫,說那血色的裂縫更加真切了,那一定是一隻眼睛,以前隻是懷疑,現在是肯定了。竹風悻悻地說,眼中充滿了恐懼,仿佛那個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一般。
張王聽得是相當入神,往日也聽竹風講過這個夢,可是竹風從未如此真切清晰地描述那隻血色巨眼。外麵的寒冷雖鑽不進這小小的溫暖的酒肆,經曆了大半生的他們卻感到了一絲寒氣與恐懼,因為剛剛在聽的時候眼前突然閃現出竹風所描述的那片屍海和那個血人,實乃血腥恐怖至極。但他們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隻是眼神中依然偽裝著穩重和好奇的情緒。
張青蓮倒嚇得著實不輕,隻見她汪汪的大眼睛早已喪失了光澤,沒有了焦距,似深陷竹風所述的夢境當中。她的表情極其複雜,有恐懼,有擔心,有惡心。竹風搖了搖張青蓮,關切道:“小蓮,小蓮你沒事吧?”張青蓮忽如夢中驚醒,六神歸位。醒過來後她的第一反應便是一陣嘔吐,簡直要把今晚吃的和早上中午吃的全都吐出來。那是另一個血腥的時空,滿眼的屍山屍海,各樣的髒器在惡臭裏湧動,猩紅的血光刺得張青蓮眼睛流出血來,腥臭的氣流衝得她要把腸子都吐出來……其實她如何知道,爺爺奶奶也看見了類似的幻像,而且更恐怖得多。
大家被這血色夢境一嚇之後,除了竹風也都沒了吃飯的興味。於是晚飯就這樣散了。竹風將隨身帶的三張狼皮與張爺爺換了一柄獵叉和二十隻羽箭,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明晨四點他就要啟程回家。
夜裏,竹風一個人睡在閣樓的儲物間內,空間雖然隻能恰好容下他十歲的身體,屋頂卻有一扇能容納千萬星辰的天窗。他依然記得,八歲那年就在這個小小的天窗裏,一位中年儒生和一個老和尚你來我往戰了整整一夜。儒生的寶劍變幻莫測,猶如靈蛇飄忽不定但淩厲異常,劍劍奪人魂魄。那老和尚雖然老態龍鍾,卻出招剛勁有力,渾身金光護體,萬法不破,隻不過那和尚目含戾氣,招招殺氣逼人,一眼便知道是個大反派。隻可惜任那儒生用盡力氣,終究是讓老和尚施展秘法逃走。現如今,那和尚已成為魔教的護法魔陀,自立門戶魔音寺。那儒生因此鑄錯,從此辭去“劍聖”封號,不管俗事,逍遙山水天地之間。那場決鬥,隻有竹風一人看完了全過程。
竹風摸了摸胸口掛著的一塊玉石,這是劍聖荊雲遊在那夜掉落的,上麵刻著“人劍合一”四個字,不過已經裂開了。他透過天窗看著天上星辰,漸漸地睡意席卷全身,忽然屋外不知是哪隻寒鴉叫了一聲,天空中掠過幾條虛影,一滴血珠啪地一聲墜落在天窗上。一珠血色滴落進竹風半睜著的睡眼,血色如潮水般在夢境中迅速蔓延開去……整片的屍山血海,死寂,一個人在腥臭裏掙紮,慌忙地抬起一隻手,上麵附著著一根滑溜溜的腸子,月亮是血紅色的,太陽是血紅色的,樹木是腐臭的屍體搭建的,連空氣也是無邊的血霧……竹風越是恐懼越是慌張越是深陷血海之中,任他如何掙紮,隻有髒器腑腸從他的手臂上揚起,血漿不斷賤進眼中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