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張機,紅鸞未識玉樓低(3)(1 / 2)

學者吳熊和先生(“中國李清照、辛棄疾學會”副會長)認為此句中“莫許”當是“莫訴”之訛,形近而誤,意為“莫辭酒”,並引詞句為證:“須愁春漏短,莫訴金杯滿”(韋莊《菩薩蠻》)、“鸚鵡杯深君莫訴,他時相遇知何處”(陸遊《蝶戀花》)……

夜色蒼茫,遠方鍾聲嫋嫋,隨著晚風隱隱傳來,一聲一聲,撞打在心上。仿佛世界裏隻回響著這山寺斷續的鍾音,與自己的心脈共鳴,渾厚沉重,收納了太多的情緒,讓黑夜顫抖。

“瑞腦香消魂夢斷,辟寒金小髻鬟鬆,醒時空對燭花紅。”乍然回神,閨中瑞腦香盡,空氣裏彌漫著殘留的微香,還來不及消散的,還有她恍惚間看到的往日,夢囈般地糾纏,一直沁入心的深處。

魂夢驟斷,枕冷衾寒,睜開眼,依然是冷清的四壁。透過陰寒的通道,直抵靈魄。破碎的黑,吞噬了所有語言,隻有清照自己知道,那種關於等待的淒清孤寂,是多麼難耐……

雲簪釵小,鎖不住渺渺的心事,如頭上髻鬟鬆落下來,散亂難理。百無聊賴時,空對著案上搖曳通紅的燭花,癡癡呆想,或連回憶也沒有,隻是一片空白,恍若被抽去了主心。又是這樣的漫漫長夜,不知如何打發?

正如吳熊和先生所評:“這首《浣溪沙》詞,以‘琥珀濃’‘瑞腦香’‘辟寒金’‘燭花紅’處處點綴其間,色澤穠麗,氣象華貴,可謂不乏富貴態了。”

李白有句:“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以琥珀形容酒色,確是典雅富麗之詞。

至於“瑞腦”,是龍腦香樹樹脂所凝的珍貴香料,香味清靈溫雅,煙氣又少,曾為上貢朝廷的國禮。“辟寒金”,相傳是一種奇鳥所吐出的金屑,傳說三國的時候,昆明國上貢了一種會吐金如粟的鳥,此鳥色黃形如雀,常常在海上翱翔。魏王得鳥,十分高興,悉心照料,又因此鳥畏懼霜雪,於是又為其建溫室以養之,名曰辟寒台,所以此金又被稱為“辟寒金”,可用飾釵佩,後常被形容為貴重精致的金製飾物。

清照欲以高華的色調以掩蔽這夜不成眠的慘淡,卻不過是寄情深微,無以排遣之故罷了。

也許,還可以築一場夢。在夢裏,沒有那麼多的紛爭,沒有那麼多的思慮,他在緣分的路口守候著她,不需風華絕彩的人生,淡泊山月,是為極愛。

這首《浣溪沙》,通篇不落一個“愁”字,讀來卻能感到厚厚的愁緒,壓得人艱於呼吸。這“眼前景、口頭語、弦外音、味外味”,正是清照所長。

人比花瘦

隻是尋常女子,心裏眼裏生生地也滿是他的好。於是,她在離別的日子裏,書寫著長相思,一點一點,洇染了整個歲月。天若咫尺,人分南北,依舊隻有蒼涼的堅守。人間四季,也抵不過一刻相思。

柳永說:“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辜負的時光,好比愛人的初心,那麼熟悉,卻終究已經失去。任憑你是世間嫣紅裏最美的一枝,也留不住圓滿的懸月。

又到重陽日,真應了那句“每逢佳節倍思親”。這些熟爛在心的句子,在某個情境被提起,卻還是這般的顫動人心。因著種種相同的心意,這些句子在曆史長河裏沉析了出來,一直流傳,又如清照筆下的一首《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似黃花瘦。

——《醉花陰》

重陽,九月初九,九是陽數,日月並應,兩九相重,故得其名,又有長久之意,所以被作吉祥佳節以慶賀,其中當有許多的活動,還有傳說。

《齊人月令》中道:“重陽之日,必以糕酒登高眺遠,為時宴之遊賞,以暢秋光。”人們在這天會登高賞秋,享宴高會,或祭饗天帝與先祖,禱告祈福。重陽裏亦會插茱萸辟邪,賞菊飲酒求壽。《西京雜記》裏也有說:“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雲令人長壽。”這些民間的習俗一直延續至今,依舊盛行。在人們的心裏,重陽是收獲的好日子,寓意深遠,自然重要。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起句又是清照所擅長的物境描寫,如同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言:“一切景語皆情語。”眼中所及的一物一境,皆為心生的悲歡哀樂,也隻有尊重自己的內心,才能這樣細致地把感情付諸筆下,感動著所有讀過的人。清照的一生,從安和走向災難,從天真走向悲苦,從擁有走向貧瘠,但是無論她遭遇了什麼,唯一不改的,便是她那顆真誠的心。這也正是她為何能寫出這樣動人的辭章,流傳千古的緣故,除了卓絕的才情,真正可貴的,是她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