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喜歡的書籍,清照總是比明誠更心切,耐不住性子,就想買回來收在屬於他們的書庫裏。雖然他們衣食無憂,但也沒有過多的錢財來買這些珍貴的金石書畫。所以他們就更加地節省了,清照總會想盡辦法,少吃葷菜,不穿錦繡華服,身上飾物也盡量素減,更不會有鑲著明珠翡翠的物件。家裏的器具就更簡樸了,不必鍍金刺繡,實用就行。這樣的生活雖則清貧,但也其樂無窮,畢竟省下來的錢可以買到心愛的東西。
明誠在他的著作《金石錄·序》中就有說,他們省吃儉用致力於文物字畫金石碑刻的收藏,並不是僅為了喜歡,“非特區區為玩好之具而已”,“傳諸後世好古博雅之士,其必有補焉”。他們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補救文史著作的缺漏,這於曆史的研究,實在是大功德一件。
日子過得如此,彼此的心裏都是安和平靜的,外麵的世界皆與他們無關。那些身外之物,怎麼也不比心裏的知足……她說,每當他們看到百家史書等珍貴書籍,隻要字沒有殘缺,版本沒有欺假,就一定會買下來,收藏作為副本。趙家本有祖傳的《周易》和《左傳》等籍,所以這兩本書是最為齊全完整的。
做研究的時候,他們會把需要的書籍從書庫裏取出,羅列在幾案上,連床頭枕邊都會放著幾本,方便取閱。難得夫妻兩人意趣相投,其樂無窮,比那些追逐歌舞聲色、鬥狗走馬的無為閑人的生活更加有意義。
關於青州十年的屏居生活,清照在《金石錄·後序》裏說的很多,每每皆是小事,點點滴滴也都滿是幸福。煙火人間,微風細雨的詩情,絲絲繞繞的纏綿,真的可以這般如意。
這些年裏,就連詞女清照也少有辭章見世,他們的心思除了花在收藏金石史書上,還有初步完成巨著《金石錄》的撰寫。明誠的這本《金石錄》是繼歐陽修《集古錄》之後的又一大金石學專著,全書三十卷,其中目錄十卷,後二十卷是題跋,著錄所藏的金石拓本約二千種,其中有些原石和拓本都已失傳,隻靠《金石錄》保存下來。其中還錄存了許多重要史料,極具文物史學研究價值。
《金石錄》是明誠一生最大的成就,使他不愧金石學家、文物收藏鑒賞大家之名。這裏麵,自然不少清照的功勞,她的支持,她的配合,是明誠完成著作的關鍵。可以說,《金石錄》更是見證著清照夫妻最為美好的時光,那是他們共同的目標。
這一輩子太久了,走在路上總會有許多的人事被丟失,他們可以撫摩著彼此臉上的皺紋,忘記曾經的年輕,可以在平淡的日子裏忘記初時怎麼走到了一起,甚至可以忽略掉這麼幾十年相濡以沫的福分,但是他們不會忘記編著《金石錄》的艱辛,不會忘記握在手上共同的堅持。
宋徽宗政和四年(1114)秋,明誠在清照三十一歲畫像上題了一行字:“易安居士三十一歲之照。清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真堪偕隱。”字裏行間,皆是欣賞與讚歎,可見明誠待妻的深情厚誼。
明誠這樣的一語,讀來讓人心生溫暖。世間許多有情人,耗盡修來的福分,好不容易能走到一起,卻終究不能共偕白頭。一生太長,長得足以讓人生倦,再也尋不回初識時對彼此的欣賞,唯有分道天涯,擁著回憶,才能感覺美好。看到明誠的十六字“清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真堪偕隱”,才明白,原來這個男人,真的值得她傾盡一輩子的心思,念著,想著,愛著,護著……無論再要經受什麼事情,他,始終是她最好的歸宿!
著寫詞論
清照以其才學贏得婉約詞宗主之名,可見她的詞學成就之高,而與此同時,不得不提的便是她的一篇詞學理論專著——《詞論》。《詞論》可算是中國詞史上第一篇係統的詞學專論,對於中國詞學的發展可謂是起到了裏程碑的作用,有著重要的意義。但是而今一般研究清照的人,很多都會忽略掉這部著作,或者對這部《詞論》僅是淺淺帶過。曆來提及《詞論》者,褒貶不一,竊以為,要追隨清照生平行履,要讀懂她的詞,非要看看這部論著。它是清照詞學思想的一部分,我們可以未必認同,卻是需要了解的。
《詞論》先載於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三),胡仔引用的出處已難考,就連《詞論》之名也是後人據文意而後起的。
而寫作的時間,一般認為是在清照南渡之前。理由之一是:“這篇詞論批評北宋作家,止於元絳、晁端禮,而不提及周邦彥,也無一語涉及靖康之亂,可能是她早年遭亂以前的作品。”(郭紹虞《中國曆代文論選》)其二,清照認為詞“別是一家”,晚年時的幾首名作卻沒有嚴守宮律,國破家亡當際,她的詞作也許已沒有了計較格律的心情了。再有猜測,《詞論》大概創作於清照屏居青州的時候,因為這時她的心情是最平和的,可以靜心批點文字,並提出自己的詞學主張。姑且認為如此,我便把這篇幅放在青州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