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報路長嗟日暮”,帝君問自己歸往何處,其實自己無可歸去,山水迢迢,長路遙遙,日將西去,人亦遲暮,而希望到底在哪裏?此處化用了屈子《離騷》中的句子:“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圃。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匆迫。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探索的前路是漫長的,而清照,到底想追求些什麼?
“學詩謾有驚人句”,這句出於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中:“為人性辟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此處是表現了清照自負詩才卻又無人賞識的悲觀迷惘的情緒。
“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典出《莊子·逍遙遊》:“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北海有一種名為鯤的魚,魚身很長,化為鳥,便是大鵬。它翅大蔽天,高翔遠舉,背負青天,飛往南海的方向。它的雙翅打在水上可以激起三千裏的波濤,迎著海麵狂風暴雨,盤旋直上九萬裏的高空。
清照借此故道出自己南去的意向,也可看出她心懷騰飛大誌存於天地之間,就像這大鵬鳥一般。“三山”指的是蓬萊、方丈、瀛洲三座神山,相傳為仙人所居,既表達了她追尋自由、欲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渴望,也表明了她前進的方向。
此篇《漁家傲》體現了她理想的豪放情懷,又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更直接表現了現實內容。清代黃蓼園《蓼園詞選》評論這首詞道:“此似不甚經意之作,卻渾成大雅,無一毫釵粉氣,自是北宋風格。”
失盡遺珍
從明誠離世後,清照強抑著喪夫之痛,隻身顛沛流離,拖著病軀,幾個月來為追及帝蹤而曆盡艱辛,海路陸路相繼而行,不辭勞苦,難道僅僅為了找到弟弟李迒,以求一安身之所嗎?
那一股支撐她堅強地麵對苦難的力量,並不是緣於此,而是因為一件關於“玉壺頒金”的無妄之災。這在清照的《金石錄·後序》有著詳細的記載:“先侯疾亟時,有張飛卿學士,攜玉壺過視侯,便攜去,其實瑉也。不知何人傳道,遂妄言有頒金之語,或傳亦有密論列者。餘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盡將家中所有銅器等物,欲赴外廷投進。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並寫本書寄剡。”
在先前明誠病危的時候,有一個名為張飛卿的學士,攜帶一把玉製的壺器前來探望,並讓明誠鑒定真偽。明誠鑒出這個壺並不是真的玉製,而是瑉質的,不過貌像玉而已。隨後,張飛卿便把這個瑉壺帶走了。明誠去世後,傳聞張飛卿叛國投金,並把這個壺獻給了金人。這事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散播謠言,說是明誠托張飛卿把壺送給金人的,有意叛宋的其實是明誠。
這樣的謠言,在亂世裏,就像瘟疫一樣,一下子在朝中傳開了,更有人在秘密調查此事,上書彈劾,甚至無中生有。清照得悉後十分惶恐失措,生者無所懼,而死者的名聲才是最為重要的。可是她沒有辦法開口辯護,一個婦道人家,稍有失策不僅無法還丈夫清白,還會引火焚身。
思量良久,清照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把家裏的大部分文物古籍進獻給宋廷。如此一來,可表明自己與丈夫的忠心。而且世道混亂,再如何用心,她一個弱女子也實在無法保證文物的周全,與其讓這些珍愛之物銷毀於戰禍,不如交給朝廷,隻當是轉托,也算是對故去丈夫的一個交代吧!
所以這一路的追奔,除了為了投靠弟弟李迒外,主要還是為了趕上朝廷,以獻珍物。清照後來來到越州時,宋高宗已去到明州。時局動亂未知,清照不敢再耽誤,便把手上的青銅器、手抄本等文物一並寄予明州附近的剡州(今浙江嵊州市),打算由此轉至正在明州的宋廷。
天不遂人願,厄運相隨,任誰也無法擺脫。“後官軍收叛卒,取去,聞盡入故李將軍家。所謂巋然獨存者,無慮十去五六矣。”(《金石錄·後序》)清照豈料,在這批文物到達剡州時,當地發生了暴亂,官軍在平定叛亂的兵卒時,把這些文物全數拿走了。聽聞文物後來落入一位李姓的將軍家裏,可惜李將軍病故之後,便已無從得知其下落了。本連遭劫難剩存下來的珍物,此時又失去了十之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