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末日悲歌2(1 / 3)

6月早已移駐撫州的曾國藩,鑒於太平軍猛攻景德鎮,擔心湘軍張運蘭部不支,急派曾國荃率部往援,並命李鴻章同往。曾國荃(字沅浦)是曾國藩胞弟,所部為曾國藩嫡係。李鴻章心高氣盛,希望獨統一軍,不願寄人籬下,心情鬱鬱,有意他去。曾國藩賞識李鴻章之才而不滿其虛驕之氣,於是一麵借用上方寶劍阻其去路,疏留說:李鴻章“久曆戎行,文武兼備,堪以留營襄辦”;一麵對其曉之以理,誘之以利,說“閣下閎才遠誌,自是匡濟令器”,“倘為四方諸侯按圖求索,不南之粵,則東之吳,北之齊豫耳。”李鴻章既不敢抗旨,又感戴其師“薦援”之恩,因而決計前往。

1860年初,清廷基於“上下夾攻,南北合擊”太平天國的戰略決策,命令江南大營和湘軍分別圍困天京和“進攻安慶,分搗桐城”。太平軍為了擺脫兩麵作戰的不利局麵,采取了先救天京、後保安慶的方針。是年5月李秀成、陳玉成聯軍一舉擊潰江南大營,隨即揮軍東指,挺進蘇杭。江南北大營本來是鹹豐與曾國藩矛盾的產物。鹹豐既要依靠曾國藩對抗太平軍,又不肯給他以軍政實權。鹹豐的計劃是湘軍出力,江南北大營收功。江南北大營的相繼覆滅,使鹹豐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鹹豐不得不全力依靠曾國藩來支撐危局,於6月初給他兵部尚書銜、署理兩江總督的軍政實權。8月實授兩江總督。此間,曾國藩曾奏保李鴻章為兩淮鹽運使,黃翼升為淮揚鎮總兵,籌辦淮揚水師。清廷卻隻任命黃翼升為淮揚鎮總兵,沒有授予李鴻章兩淮鹽運使一職。李鴻章吃了一記悶棍,抑鬱寡歡,暗自嗟歎,隻得繼續留在曾氏幕中。

正當李鴻章出任兩淮鹽運使的美夢破滅之際,太平軍對上遊的湘軍發動了聲勢浩大的鉗形攻勢。分兵南北兩路,沿江西上,“合取湖北”,會師武漢,以救安慶。這次攻勢確實打中了曾國藩的要害。當時曾國藩把湘軍主力集結在安慶及其周圍地區,以武漢為中心的湖北防務非常空虛。然而湖北卻是湘軍的戰略基地,武漢尤為全局根本。太平軍“合取湖北”,把戰火引向敵人後方,避敵主力,打其虛弱,攻其必救,既可解安慶之圍,又能殲滅湘軍主力。曾國藩膽戰心驚,立即采取應變之策。他針對太平軍西征的戰略意圖,決意不撤皖圍之兵以援鄂,反而督軍猛攻安慶,企圖迫使太平軍盡快地從上遊回顧下遊,並進行決戰。他把所謂旋轉乾坤的賭注,全押在安慶圍點打援上麵了。南路西征太平軍路經皖南時,曾經攻占寧國、徽州等地,並“環繞祁門作大圍包抄之勢”,致使坐困祁門的曾國藩“日在驚濤駭浪之中”。這時曾國藩除了遭致太平軍的環攻外,還遇到北上“勤王”和祁門內訌兩個棘手的問題。1856年英法聯軍發動侵華戰爭,即第二次鴉片戰爭。1860年9月英法聯軍攻占天津,直逼北京城下。鹹豐在逃往熱河途中,命令曾國藩速派湘軍悍將鮑超帶兵北援。曾國藩一時舉棋不定,因為北援事關“勤王”,無可推諉,但又想留下鮑超所部對抗太平軍。他召集文武參佐討論對策,要求每人提出一種方案,結果多數人主張派兵入衛,隻有李鴻章力排眾議,說“夷氛已迫,人衛實屬空言,三國連衡,不過金帛議和,斷無他變”,而“楚軍關天下安危,舉措得失,切宜慎重”,主張“按兵請旨,且無稍動。”李鴻章認為英法聯軍業已逼近北京,“人衛實屬空言”,英法聯軍之役必將以“金帛議和”而告終。危及大清社稷的不是英法聯軍,而是造反的太平軍。湘軍“關天下安危”,應把刀鋒對準太平軍。至於北援,應“按兵請旨”,靜待時局之變。曾國藩深受啟發,一麵上疏冠冕堂皇地表示:“鮑超人地生疏,斷不能至,請於胡(林翼)、曾(國藩)二人酌派一人進京護衛根本”;一麵在實際行動上采取拖延觀變戰術。結果不出所料,11月便接到“和議”已成、毋庸北援的廷寄。這表明李鴻章、曾國藩和整個清朝封建統治者在階級利益和民族利益發生矛盾時,堅持對外妥協、對內鎮壓的方針,乃是其階級本性所使然。

李鴻章雖然協助曾國藩渡過了北上“勤王”的難關,但卻促進了祁門內訌。曾國藩早就指出:“徽畏外寇,祁憂內訌。”李鴻章對曾國藩駐守祁門一舉,向來持有異議。隨著太平軍環攻不已,祁門形勢日益艱險,湘軍上下要求曾國藩移師的呼聲高漲起來。李鴻章認為“不如及早移軍,庶幾進退裕如”,曾氏不從。李鴻章再三陳說,曾國藩氣憤地聲稱:“諸君如膽怯,可各散去。”李鴻章主要著眼於軍事,斷言祁門為“絕地”,不宜久留。當然,“膽怯”也確是他勸說曾氏“及早移軍”的動因之一。曾國藩並非不懂祁門在戰略全局上對湘軍毫無特別重要意義,他之所以駐守祁門,主要是做給令其督軍徑赴蘇常的鹹豐看的一種姿態。因而“誓死守”,“諸將皆諫弗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曾、李又因李元度問題發生爭執。李元度(字次青)是曾國藩“辛苦久從之將”,曾國藩在靖港、九江和樟樹鎮敗績後的艱難歲月中,曾經得到李元度的有力支持。曾國藩自稱與李元度的“情誼之厚始終不渝”。李元度擅長文學而不知兵,隻因曾國藩私情薦舉,才升任徽寧池太廣道,領兵駐防徽州。當太平軍李侍賢部來攻時,李元度違反曾國藩堅壁自守的指令,出城接仗,一觸即潰,徽州易手。李元度徘徊浙贛邊境,經久不歸,後來雖然回到祁門,但不久又私自離去。曾國藩悔恨交加,決定具疏劾之,以申軍紀。曾國藩此舉,本來無可厚非,但文武參佐卻群起反對,指責他忘恩負義。李鴻章“乃率一幕人往爭”,聲稱“果必奏劾,門生不敢擬稿。”曾國藩說:“我自屬稿”。李鴻章表示:“若此則門生亦將告辭,不能留侍矣。”曾國藩生氣地說:“聽君之便。”10月25日曾國藩在日記中寫道:“日內因徽州之敗,深惡次青,而又見同人多不明大義,不達事理,抑鬱不平,遂不能作一事。”從曾國藩手書日記原稿看,曾國藩在“而”與“又見”之間,圈掉“少荃”兩字,他的原意可能要寫“少荃不明大義,不達事理”。其實,曾氏對李鴻章的批評是切中要害的。曾國藩堅持己見,終於將李元度彈劾去職。李鴻章鑒於自己意見被拒和祁門奇險萬狀形勢,便憤然辭幕,離開祁門,打算返回南昌哥哥家中。據說李鴻章途次曾走訪胡林翼,說明辭幕原委,胡氏語重心長地勸道:“君必貴,然願勿離滌生,君非滌生曷以進身?”李鴻章剖露心跡說:“吾始以公為豪傑之士,不待人而興者,今乃知非也。”李鴻章此時此地借故他往,使曾國藩極為惱怒,並得出了“此君難與共患難”的結論。胡林翼寫信勸說曾國藩:“李某終有以自見,不若引之前進,猶足以張吾軍。”曾國藩經過冷靜思考,認為胡林翼的看法很有道理,便於1861年3、4月間寫信給李鴻章,請他出任南昌城守事宜,以抗拒南路西征太平軍。李鴻章也未割斷與曾國藩的聯係,直接寫信勸說或請胡林翼代勸曾國藩從祁門“及早移軍”,“先清江西內地”。曾國藩敦促李鴻章出山,意在為自己羅致建功立業的助手。李鴻章環顧左右,也確信當今可資“因依”而“賴以立功名”者隻有曾國藩,因此捐棄前嫌,於7月13日趕至東流,重新投身曾幕。曾國藩“特加青睞,於政治軍務悉心訓誥,曲盡其熏陶之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