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奮起身懇求道:“將軍,徐兄和武孫兄已被董卓抄家滅門,此次前來,是想以族中秘寶來換取將軍屬下顏商地位的。”
盧橫聞言,不禁冷哼道:“張奮,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暴露顏商之罪,你擔當得起?”揮揮手,帳帷四下便聞一陣令人心髒緊縮的拔刀聲。
張奮容色不動,微微笑道:“在下豈能不知將軍手段?
隻是此次實該在下立功受爵。至於罪過,我看還是留待將軍詢問過他們再說罷。”
盧橫大怒,自腰際抽出短刀,搶上一步。我擺了擺手,負手走至主榻坐下,道:“徐鍾你先說。”
盧橫餘怒未息地瞪著張奮,半晌方走至我背後立住,拍拍手,帳中頓時擁進十餘名侍衛,橫眉怒目地分兩排站好。
張奮隻是淡淡微笑著,徑自坐下。我心道:秘寶?還有什麼東西比洛陽四賈的聲名更重要呢?
原來,董卓入京之後,早已將四賈打探清楚,又曾垂涎其財,多方賒借未果後,惱羞成怒,遂便趁遷都之際,派兵將四富宅邸包圍,殺人劫掠,幹起為人不齒的盜匪勾當。單涇、陳煒被滅滿門,梟首棄市,而徐鍾因曾為山賊,身手不凡,又賴手下死戰,方才脫險,救了武孫頎後,兩人扮作難民逃了出來。
徐鍾的三角眼中掠過哀傷無比的神色,轉瞬間又爆出無數光芒,哽聲道:“我等妻兒老小,舉家百多口喪於一旦,董老賊,此仇必報——”
武孫頎亦嗚嗚地哭著,現在他的樣子,根本不像當初那個驕橫的大商人,反倒似個受了欺負的小孩。
原來京都大亂,連天下首富單涇也沒能逃得掉,看來他掛了後,該是我顏鷹出頭了吧?我沒有一絲同情感覺地道:
“哦,那你們怎想得到來投我麾下?我出兵河南,實屬機密,並不想為人傳得沸沸揚揚。”
徐鍾與武孫頎交換了個眼色,武孫頎道:“小人等也是偶然得知將軍在此,此張奮兄之功也。”
我一想,這兩人與張奮肯定有所瓜葛,要不然不會遇到事往河南地界跑,來求援助。我“哼”了聲道:“你們也想加入顏商?何故?”
武孫頎道:“不瞞將軍說,我等也是仰慕甚久矣。‘顏商’興風起雨,令行不二,隊伍詭秘難測,掌握巨大的鹽糧貯資,又有大人您撐腰,何事不可定也?我等向以收土並奴,不喜營鋪,每每供享朝廷,為求一微職而不得,不準乘馬,唯驢牛代步,不準穿縑帛綢緞,隻可布衣。此外,我等不在常籍之中,身份寒微,如今為董賊寇掠,道業中崩,唯有以身家性命相與將軍,還望不吝施惠!”
兩人俱在帳中連連叩首,我淡淡道:“‘顏商’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施舍給人的名號,你們想效忠於我,也得做出點貢獻來,我顏鷹可不用無能之輩!”
兩人相視窘迫,推諉良久,徐鍾咬牙做痛惜狀地道:
“隻要將軍能允我等做奴,就算貢妻獻妾亦無怨言,況其他乎!”從懷中鄭重地取出一部絹冊,以帛係之,漆封處印刻著篆文“單”字,很顯然取自他那個倒黴的老大處。
武孫頎也顫抖著從袖筒裏拿出了兩部名冊,很不舍得的樣子。我先揭開他的東西一看,卻盡是些京畿一帶地契商號,加上已經無法轉移的那些宅邸園囿,看上去價值十數億,實則一文不值。我拍案大怒,喝令推出斬之,嚇得他連呼饒命,哆哆嗦嗦地將另一冊厚厚的簿子奉上。
我將幾部冊子展開一閱,不禁大為震動。假作沉思了半晌,這才漫不經心地道:“顏商自有顏商的規矩,爾等切不可違反,否則誰也救不了你們!”
兩人見我意動,哪裏還不連聲稱是?我揮揮手命他們與張奮先且退下,這才仰天大笑起來!
一邊的盧橫早已吃驚得張大了嘴,困惑不解地道:“主公,這,這就答應他們了?”我緩緩收斂起笑容,得意揚揚地道:“先穩住他們罷了,這些人,還是有些用處的。你瞧瞧,徐鍾送來的是單涇在並州經營的內容,他安插在河東的人可真是不少啊。”
盧橫接過我扔下的絹冊,輕輕揭開細覽,稍頃不禁疑惑地道:“怎麼,難不成是單涇策動了並州黃巾嗎?”
中平五年,並州郭太自號黃巾,起於西河郡白波穀,其後寇太原郡、河東郡。董卓入京後,遣其婿牛輔將兵擊之,大敗,郭太遂引兵河東永安、楊縣、襄陵、聞喜,至河東郡治安邑,眾十餘萬人,揚言渡河,兵鋒距洛陽最近時僅數百裏。
郭太所部有正規武卒近萬,騎兵甚眾且訓練有素,根本不像普通的黃巾軍。怪不得董卓屢戰屢次失利,謀議遷都避害。甚至照我的想法,董卓顧忌關東聯軍根本不如並州黃巾更多,遷都之後,董卓且實行焦土政策,爭取到了戰略上的主動權。如今,無論是黃巾軍還是關東軍,在如此頑固的敵人麵前,都隻能自歎不如。
可以想見單涇支持並州黃巾的用意,他恐怕也痛感沒有自己武裝力量的難受吧。可大事將定之際,卻突然身遭毒手,這未嚐不是一種遺憾呢,哼哼!
郭太軍的物資裝備,皆賴單涇保障,如今其主不在,而武孫頎、徐鍾他們又都被搶得精光,再談不上維持軍隊的巨額裝備、補給費用了。有這些原因,才使他們交給我這個既很誘人、又很燙手的山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