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證券經紀人的書記員(1 / 3)

結婚後不久,我從老法誇爾先生手中買下了一個位於帕丁頓區的小診所。老法誇爾先生的診所曾經有過一段輝煌的歲月,但是隨著他年齡的增長,以及一種舞蹈病對他的折磨,他的診所生意越做越不好。人們總是認為:隻有自身健康的醫生才是醫術精湛、值得信任的醫生,如果連自己也治不好,那就更談不上能治好別人了。所以,隨著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他的收入也越來越少,從每年一千二百鎊直滑到三百鎊。但是,我正值盛年,年輕力壯,精力充沛,而且自認為醫術不錯,所以我相信幾年後診所的生意就會興旺起來。開業後三個月,我一直醫務纏身,很少見到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我因為忙,所以沒時間去貝克街,而福爾摩斯除非有必要,否則他是不會出門的。六月裏的一天清晨,吃過早餐後,我正坐下來閱讀《英國醫務雜誌》,忽然鈴聲響起,隨後就傳來我那老朋友高得如此刺耳的話語聲,這令我十分驚訝。

“啊,我親愛的華生,”福爾摩斯大步走進房中說,“非常高興見到你!我想‘四簽名’案件讓夫人受了驚,現在一定完全恢複健康了吧。”謝謝你,我們倆都很好。“我非常高興地握著他的手說。”我也希望是這樣,“他坐到搖椅上,繼續說,”盡管你從事醫務,也不要把你對我們小小的推理法產生的濃厚興趣完全遺忘了。正相反,“我說,”就在昨晚,我剛把原來的記錄整理了一遍,而且按照破案成果進行了分類。

“那麼,你的資料搜集到此就結束了嗎?”“噢,不。我希望有更多這樣的經曆。”既然這樣,你認為今天如何?當然,如果你願意,今天就去吧。你介意去比較遠的地方嗎?比如伯明翰?如果你願意,我當然沒問題。那麼你的診所怎麼辦?我鄰居外出,我就替他行醫。他正想著該怎麼報答我這份情呢!“哈!好極了!”福爾摩斯仰靠在搖椅上,微閉著雙眼仔細地看著我,“我發現你最近有些身體不好,夏天感冒實在是有些讓人討厭。”上星期我得了重感冒,三天沒有出門。但是,我現在已經沒問題了。“不錯,你看起來很強壯。”“那麼,你根據什麼認為我生過病呢?”我親愛的朋友,你是了解我的方法的。那麼,又靠你的推理法了。完全正確。從哪兒開始的?從你的拖鞋上。

我低頭看了看我腳上穿的那雙新漆皮拖鞋,“你到底是怎麼……”我開始說,可是福爾摩斯沒等我問完就先開了口。“這是一雙新拖鞋,”他說道,“你買來僅有幾個星期,可是朝我這邊的鞋底已經燒焦了。開始我以為是鞋子濕了在火上烘幹時燒焦的,但是鞋麵上還保留著那個上麵寫著店員代號的圓紙片。沾過水的鞋子是不會還保留這代號紙片的,所以肯定是你靠近爐子烤火烤焦了鞋底。—個正常的人,即使是六月份這種潮濕的天氣,也絕不會去烤火。”

就像福爾摩斯的所有推理一樣,事情一旦說開,就像白開水一樣簡單。他從我的表情看出了我的想法,有些嘲諷地笑了起來。“讓我這麼一說,也就沒有什麼神秘的了,”他說,“隻講出結果往往能給人以深刻印象。不說這些了,你一定同意到伯明翰去了?”

“當然。是什麼樣的案子?”“到火車上我再詳細告訴你。我的委托人已在外麵四輪馬車上等候,能馬上走嗎?”“稍等一下,”我匆忙地給鄰居寫了一張便條,跑到樓上向我妻子說明了一下,坐上了福爾摩斯早已等在階前的馬車。

“你的鄰居是一個醫生?”福爾摩斯向隔壁門上的黃銅門牌點頭問道。

“對,跟我一樣,他也買了一個診療所。”

“啊!那麼,一定是你這邊的生意比較好。”

“我想是這樣。可是你怎麼看出來的?”

“從台階上看出來的,我的朋友,你門前的台階比他的磨薄了約三英寸。請讓我來介紹一下,馬車上這位先生就是我的委托人,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喂,車夫,請快點,我們要趕火車。”

我坐在派克羅夫特先生對麵,他是一個身材健壯、氣度不凡的年輕人,表情坦率而懇切,有一點鬈曲的小黃胡子,戴一頂閃亮的大禮帽,穿一套樸素整潔的黑衣服,我們一眼就能看出他曾經是個聰明機智的城市青年。人們常常稱呼他們為“倫敦佬”,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都曾是聲名遠揚的義勇軍團的成員。在英倫三島上他們中間出現了很多優秀的體育家和運動員。他臉色紅潤,帶著自然愉快的神情,但是我仍然從他下垂的嘴角上看出他心中的悲傷。然而,直到我們坐在頭等車廂裏,在去伯明翰的途中,我才知道他碰上了什麼麻煩,知道他是為什麼來找歇洛克·福爾摩斯的。

“我們要坐七十分鍾的火車,”福爾摩斯說,“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請再把你向我說過的那些經曆仔細地講給我的朋友。請不要漏掉任何細節,這對我有很大幫助。華生,這案子無論結果怎麼樣,都具有我們喜歡的不尋常和奇異的特征。好了,派克羅夫特先生,你可以開始了。”我們的年輕同伴兩眼發光地看著我。

“這件事情最壞的是,”他說,我似乎上當了。當然,又看不出來我已經上當了。不過,如果我真的丟掉了現在的工作,而又什麼都沒有得到,那麼我就是個十足的大傻瓜。華生先生,我不怎麼會講故事,可是我遇到的事情是這樣的:我以前在德雷珀廣場旁的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工作,但是今年初春商行卷入了委內瑞拉公債券案,生意一落千丈,你一定還記得這件事。當商行破產時,我們二十七名職員全被辭退了。我在那裏工作了五年,老考克森給了我一份評價極高的鑒定書。我四處去找工作,但是像我這樣的人有很多,所以很長時間我都找不到可做的工作。我在考克森商行時每星期薪金三鎊,我積累了大約七十鎊,我就靠這一點積蓄維持生活,錢很快就被用光了。最後到了連應征廣告的回信信封和郵票都買不起的地步,我跑了不知多少家公司、商店,磨破了靴子,但還是沒有任何希望。

我終於打聽到在龍巴德街的一家大證券商行——莫森和威廉斯商行有一個職位。也許你並不熟悉倫敦東部中央郵政區的情況,但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一家倫敦城內最富有的商行。那家公司規定,必須通過信函應征它的招聘。我把我的鑒定書和申請書都寄了去,可是並不抱太大希望。但是我意外地接到了他們的回信,信中說,如果下星期一我能到那裏,而我的外貌又合適的話,我就可以立刻去上班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挑選的。有人說,可能經理把手伸到一堆申請書裏隨便撿起了一份。不管怎樣,這次是我走運,我實在是太高興了。薪水開始是一星期一鎊,職務和我在考克森商行一樣。

現在我就要說到這件事的不可思議之處了。我住在漢普斯德附近波特巷17號的一個寓所。對了,就是得到錄用通知的那個晚上,我正坐在房裏吸煙,房東太太拿著一張名片進來,名片上麵印著‘財政經理人阿瑟·平納’。我並不認識這個人,甚至沒聽過他的名字,我讓房東太太把他請進來,心裏想著這個人到底來幹什麼。進來的是個中等身材的人,頭發、眼睛、胡須都是黑色的,鼻子有些發亮。他走路輕快,說話急促,給人的感覺他一定是個很珍惜時間的人。

‘我想,你是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吧?’他問道。‘是的,先生,’我說,同時拉過一把椅子請他坐。‘以前在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做過事?’‘是的,先生。’‘是莫森商行新錄用的書記員吧?’‘沒錯。’‘啊,’他說,‘是這樣的,我聽說你在理財方麵表現得很出色,有許多優秀的成績。你記得考克森的經理帕克吧,他對你總是稱讚不已。’

我很高興聽到有人這麼說我。在工作上我確實很精明,但是從未設想過會得到人們的稱讚。‘你的記憶力怎麼樣?’他問。‘還算可以。’我恭敬地回答道。‘你失業以後是否還注意著商業動向?’他問道。‘是的。我每天早上都要看證券交易所的牌價表。’‘確實是下工夫了!’他大聲喊道,‘隻有這樣才能生財。你不介意我來測驗一下吧?請問埃爾郡股票牌價是多少?’

‘一百零六鎊五先令至一百零五鎊十七先令半。’

‘新西蘭統一公債?’

‘一百零四鎊。’

‘那麼英國布羅肯·希爾恩股票呢?’

‘七鎊至七鎊六先令。’

‘妙極了!’他舉起雙手歡呼道,‘和我了解到的行情分毫不差。我的朋友,你到莫森商行去當書記員實在太委屈你了,大才小用啊!’對於他的表現我感到很驚訝。‘啊,’我說,‘別人可不像你這樣替我著想,平納先生。這份工作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我很喜歡它。’‘不能這麼說,先生,你總有一天會成為才俊,這個工作實在不適合你。我要告訴你,我很看重你的才能。我給你的職位和薪水,按你的才幹衡量還不夠高,但和莫森商行相比,肯定會讓你滿意。請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時候到莫森商行去上班?’

‘下星期一。’

‘哈,哈!我想我可以冒險打個賭,你不用到那兒去了。’

‘不到莫森商行去?’

‘沒錯,先生。到那天你一定會成為法國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經理,這家公司在法國境內有一百三十四家分公司,另外在布魯塞爾和聖雷蒙還各有一家分公司。’‘這實在太讓人驚訝了。但是,恕我直言,對於您這家公司,我一無所知。’我說道。‘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公司一直在默默地營業,因為它的資金是向私人籌集的,生意做得很好,所以不需要向大眾宣傳。我兄弟哈裏·平納是創辦人,擔任總經理,而且是董事會的董事。他知道我在這裏結交廣泛,因此讓我幫他找一個薪水不高而又精明強幹的人,當然他必須是精力旺盛而又聽話的年輕人。帕克談到了你,於是我今晚到這兒來拜訪你。我們開始隻能給你五百鎊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