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喜歡異想天開,劉錫鴻洋洋灑灑的萬言書把李鴻章給氣得半死,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呀?唐胥鐵路離東陵還有一百多裏呢,東陵地宮出現問題早在道光年間就發生過。1821年,道光皇帝一登上龍椅就在東陵境內的寶華峪營建陵寢,經過六年的努力終於在1827年建成,到了1827年,道光皇帝一高興跑到自己的陵墓裏麵去視察,這一視察就出了大問題,一行人高高興興走進墳墓裏麵,道光皇帝就發現自己將來死了放棺材的地方有積水,這還得了?道光皇帝當時就龍顏大怒,修建陵墓的臣工統統被打了屁股,並在西陵境內重新選地方修陵墓,已經建成的東陵寶華峪陵寢及紀園寢廢掉,拆運到西陵重建,豪華的帝王陵寢成了一片廢墟。鹹豐皇帝登基當皇帝的第九年也開始為自己修陵墓,可是一開工英法聯軍就從廣州開始長驅直入打到天津,鹹豐皇帝帶頭逃跑到承德,自己的墳墓也就停工了,驚嚇加上縱欲過度的鹹豐皇帝在1861年死在承德,可是陵墓還沒有修好,人都死了卻沒有地方放,加上太平軍匪亂、英法等洋鬼子的戰爭勒索,連年的戰敗賠款,已讓國庫十分空虛,當時政變功臣、提出關閉馬尾船廠和江南製造局的那位爺大學士宋晉就給慈禧太後提出能省則省的建議。在慈禧太後的默許下,不得已選用了寶華峪道光皇帝棄陵的大量舊料,經曆了將近五十年的地宮深水浸泡,材料的質量可想而知,地震的劇烈搖晃沒有散架就不錯了。慈禧太後更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死後沒幾年,就被流氓軍閥孫殿英野蠻地用炸藥將自己的陵墓給炸開了,差點被那個變態的衙門仵作出身的兵油子給奸屍了。她更沒有想到,一百年之後的唐山大地震,清東陵在大地震之中雖然搖晃得稀裏嘩啦,卻最終安然無恙,這跟鐵路礦廠根本無關,唐廷樞投入大牢確實冤枉。
一場小小的地震,帝國官員興師動眾的背後隱藏著劉錫鴻一幹人馬借機打擊洋務派的真實陰謀。李鴻章、左宗棠等漢人帝國功臣不僅僅保住了愛新覺羅家族的萬裏江山,還在洋務運動之中大展身手,轟轟烈烈的經濟改革開放已經在航運、紡織、輪船製造等多個領域取得了實質性的成果,尤其是招商局演繹商場蛇吞象的並購傳奇,將美國的航運大鱷旗昌輪船收歸帳下,漢人督撫越來越成為大清帝國真正的主宰。慈禧太後在利用漢人功臣的同時,也對這些權力與政績日益卓著的漢人開始忌憚。慈禧太後是個嗜權的女人,腦子相當的靈活,很快就對洋務派提出的“以夷製夷”進行了變通,演繹出了“以漢製漢”之策略,運用漢人八股文士來對付這些權力膨脹的漢人督撫,這就是八股的魅力,慈禧太後的統治鉗製術。劉錫鴻死讀書腦子不開化,洋洋灑灑萬言書簡直就是火上澆油,慈禧太後借機大做文章,關押唐廷樞這位大清帝國第一CEO,好借此狠狠地給李鴻章敲敲警鍾。
李鴻章之前接到過唐廷樞幾份信函,都是圍繞開平煤礦修鐵路的,尤其是采用西方深度挖掘的技術,大量的煤挖出來之後,要銷往直隸、上海甚至海外,僅靠騾馬運輸那簡直就是愚公移山,再說了,用騾馬托運,需要養大量的騾馬,還有大量的馬夫,不但生產的大量煤炭不能及時運出,運費還奇高,煤炭的成本也很高,根本沒法跟外國的煤競爭。唐廷樞其實已經放棄了修築百裏鐵路,在拿到徐潤等股東的資金後,動用了十一點五萬兩銀子挑挖了胥各莊至蘆台七十裏長的運煤河,可是胥各莊到唐山從地勢上看根本無法引來河水,於是就跟李鴻章說修一條快車馬路。李鴻章一開始以為真是修馬路,沒過多久聽說是英國人金達在抓鐵路的事情,李鴻章當時就叫苦不迭,唐廷樞肯定要捅婁子,這個金達就是自己的老朋友天津海關稅務司三等勳爵的日耳曼裔英國人德璀琳引薦的,李鴻章將唐廷樞叫到天津彙報工作,唐廷樞見再也隱瞞不下去,就交代了自己秘密修建的快車馬路已經快要完工,是英達按照國際標準軌道設計修建的鐵路,花了將近三十萬兩銀子,現在拆除就意味著開平煤礦的煤沒法開動機器挖了,投資者購買的開平煤礦股票就成為廢紙,他們可能就要找招商局退款,這樣一來招商局就會發生擠兌甚至可能破產。
李鴻章一聽懵了,這將是一條漫長的資金鏈條,一旦停下來北洋集團的洋務基業就全土崩瓦解了。可是現在慈禧太後震怒了,鐵路又不能拆除,李鴻章仔細琢磨了一下,馬上給唐廷樞下令,火車別急於在軌道上跑,暫時讓騾馬在軌道上拉煤。一條嶄新的鐵軌上,絡繹不絕的騾馬推著一車車的煤炭來回奔跑,成為帝國最怪異的風景線。李鴻章沒有放棄火車的努力,叫上醇親王一幫王公大臣,到開平煤礦視察工作,唐廷樞早已將反複實驗過的用廢舊材料製造的“龍號機車”停靠在唐山煤站,王公大臣們瞪著驚奇的大眼睛望著這個冒著黑煙的怪物,李鴻章第一個上了火車,醇親王一看很不好意思,也跟上去,其後的王公大臣也跟上去,火車開動了,王公大臣們很是驚訝,這火車很平穩嘛,比劉錫鴻參議說的精神火車現實多了。1881年9月6日,“龍號機車”載著開平煤礦的煤炭一聲長鳴,拉響了大清帝國鐵路運輸物質的第一聲汽笛。
袁世凱詳細地查了開平礦務局的發展資料,經曆了1883年的金融危機,開平煤礦在唐廷樞的運作下已經成為帝國資源型企業NO.1,1892年唐廷樞死後,醇親王的狗腿子張翼接手,將開平礦務局進行了顛覆性的改變,不再沿襲唐廷樞一直推行的發行股票募集社會資金進行擴大再生產的路線,而是采取最無奈的抵押式融資,開平煤礦產業鏈條上的資金需求都是通過抵押產權向錢莊票號機構貸款。張翼將開平礦務局開辦成衙門,辦事員都貪汙成性,開平煤礦在唐廷樞死後五年,信譽大減,張翼用煤礦的資產進行抵押,錢莊票號一看到張翼遠遠地就關門上鎖,生意不做了還不行?1897年,醇親王的這位洋務狗腿子遇到了一個大麻煩,張翼看上荒蕪小島秦皇島,著手在島上修建碼頭,將開平煤礦的煤從秦皇島運送出去,走水路的話將來的運輸成本能夠大大降低。張翼在這一點上還很有遠見,可是沒有人給開平礦務局貸款,發行股票就更加不可能,開設碼頭需要大量的設備器械,張翼一氣之下轉向外國金融機構。
第一個進入張翼視野的就是德璀琳,這個人給開平煤礦介紹的金達一直被唐廷樞和李鴻章視為洋務幹將。1897年張翼通過德璀琳以天津,上海等地港口設備做抵押,向德華銀行借款六十萬兩。抵押貸款輕鬆快捷,不像增發新股那樣到處路演推介,跟叫花子似的到處要錢,張翼拿到德華銀行的貸款後,對德璀琳是感激涕零,又是請吃飯喝酒又是按摩泡妞。1898-1899年兩年之間,張翼請求英商墨林為開平礦務局發行秦皇島債券二十萬鎊,條件是以開平局全部產業作抵押,墨林派美國礦師胡佛來華,這個胡佛的中文名字叫胡佛(為了便於記憶,統一稱胡佛),開平礦山聘請胡佛為礦山工程師。“袁大人,張翼已經將開平礦務局賣給了英國人,德璀琳就是中間的主謀。”袁世凱的幕僚,天津候補道周學熙將一份自己早已草擬好的檢舉材料遞給袁世凱,“英國人為了將開平礦務局搞到手,早在成立初期就已經安插了間諜臥底在開平。”
英國老鬼囂張地撤下大清帝國龍旗背後,一場掠奪開平礦務局的彌天陰謀早已血腥上演。袁世凱接過周學熙的檢舉材料,一臉的驚訝,周學熙的父親周馥跟自己曾經同為李鴻章的幕僚,關係非常的好,八國聯軍打到北京,周學熙跑到山東投奔袁世凱,袁世凱對周學熙是委以重任讓其督辦山東大學堂。1901年袁世凱新署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周馥署理山東巡撫,父親一下成了兒子的頂頭上司,按照大清帝國的慣例必須回避,周學熙無奈之下隻有跑到天津當候補道,他跟袁世凱的關係越發親密,還將同父異母的八妹嫁給了袁世凱的八子袁克軫,兩家成為了親家。周馥跟開平礦務局督辦張翼也是兒女親家,並且在1896年周學熙高考落榜之際,張翼伸出援手,派周學熙為開平礦務局駐上海售煤處主任,周學熙一舉成為開平礦務局的一方諸侯,在上海賣煤的周學熙野心膨脹,放不下當官的欲望,看著開平礦務局看倉庫的辦事員都貪汙公款,自己也抓緊利用辦事處主任的肥缺斂財,不到兩年周學熙就花錢買了一個天津候補道的官銜,1898年當上了開平礦務局的會辦,第二年升為總辦。身為開平礦務局的周學熙卻一直稀裏糊塗,張翼總是神神秘秘背著他跟洋鬼子談事,周學熙決定查查這個親戚到底跟洋鬼子幹什麼勾當。他很快就掌握了一份材料,一份1880年的《英領事商務報告》讓周學熙認定金達就是英國商人安插在開平煤礦的商業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