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手持酒杯,目不轉睛的看著肖紫衿。賓客滿堂,肖紫衿全心全意隻在喬婉娩一人身上,牽著新娘子走過喜筵,登上喜堂。那長須老者原來是肖紫衿叔父,隻聽他運氣振聲道:“一拜天地——”肖紫衿和喬婉娩攜手對門口同拜天地,那老者又喊“二拜高堂——”兩人回身對老者徐徐拜下,“夫妻對拜——”兩人轉過身,彼此深深拜下,攜手而起。酒宴的賓客有些喊叫起來“恭喜肖大俠和喬姑娘喜結良緣——”“恭喜肖大俠喜得佳人。”“多福多壽!”“早生貴子——”頓時一片哄笑,肖紫衿終是笑了,牽著新娘步入洞房。
李蓮花手中的喜糖尚未送出,微微一笑之後,他將喜糖放置在靠近第七桌旁的收禮盤中。旁人所送的禮物大都名貴,這一盒喜糖倒是十分顯眼。送出喜糖之後,他拾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蔬菜,吃了下去。同桌之人均覺詫異,這位食客未免毫無禮數。過不多時,正席開始動筷,大家紛紛勸酒,場麵熱鬧異常。李蓮花卻隻吃了那一筷子蔬菜,便自停筷,他左右無人,過了一會兒微笑,舉杯低唱:“一杯相屬,此夕何夕……”卻有一人走到他身側,悠悠吟道:“西江碧,江亭夜燕天涯客。天涯客,一杯相屬,此夕何夕。燭殘花懶歌聲急,秦關漢苑無消息。無消息,戍樓吹角,故人難得。”李蓮花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猛地看見來人紅衣烏發,容顏嬌豔嫵媚,發髻一支芙蓉金釵,十分華麗燦爛,竟比新娘還要明豔,卻是何曉鳳。
同桌之人都認得這位“武林第三美人”,見她突然來到,不免十分稀奇。靠近第七席的賓客紛紛回頭,均在好奇這位“武林第三美人”究竟所為何事?隻見她笑吟吟的看著李蓮花,在他身邊柳寒梅的空位坐下,“好久不見,別來無恙?”李蓮花道:“別來無恙,何姑娘好。”何曉鳳媚眼在李蓮花臉上瞟來瞟去,“李樓主何等身份,怎能坐在次席?這肖大俠也太不講道理,你到我那裏坐,來。”李蓮花溫言道:“我坐這裏就很好。”何曉鳳嫣然一笑,“那麼我坐在這裏陪你。”同桌幾人頓時心裏悻悻這位“李樓主”不知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得江湖中身價最高之佳人的青睞,這位佳人年紀雖然大了那麼一點,難伺候了那麼一點,卻也是千嬌百媚……
正在這時,正席起了一陣喧嘩,肖紫衿換了身衣裳,出來陪酒。正席上紀漢佛、白江鶉和石水一起站起,舉杯敬酒。肖紫衿一杯酒一飲而盡,白江鶉笑道:“肖兄弟多年夙願,終是得嚐,恭喜恭喜。”石水卻冷冷的道:“門主若在,三門主萬萬娶不到喬姑娘。”紀漢佛喝了一聲,石水陰陰閉嘴,紀漢佛對肖紫衿道:“恭喜、恭喜。”肖紫衿不以為忤,突地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其實……很慶幸他已經死了。”飲下第二杯酒,他眼中隱有淚光,緩緩的道:“你們可以恨我。”紀漢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淡淡的道:“不會。”王忠、何璋和劉如京三人也自站起,連道恭喜,肖紫衿連飲七杯酒,麵不改色。方多病和方而優也站起敬酒,方多病從未見過這位“肖大俠”,這時對他上上下下看了個仔細,隻見他麵貌英俊,氣度沉穩,身材高大挺拔,的確是自有威儀,和江湖宵小之輩如李蓮花之流大大不同。
肖紫衿敬完首席,一桌桌輪番敬酒,他內力深厚,又出身名門世家,酒量甚豪,連飲十數桌,臉上毫無酒意。很快他走向何曉鳳這一桌,身側有人替他倒酒,他舉杯走向第七席首座,突然一怔,“砰”的一聲那一杯酒水失手跌落,在地上打得粉碎。
喜筵中頓時寂靜無聲,人人心裏驚異,自李相夷和笛飛聲死後,肖紫衿的武功縱使稱不上江湖第一,也是“第一”之一,他手上勁道何等穩健,就算在手上抓住數百斤重物也不在話下,這小小酒杯竟而會失手跌落,實在是萬分古怪。隻見肖紫衿盯著第七席中的一人,目不轉睛的看著,突道:“你……你……”那人微微一笑,舉杯站了起來,“李蓮花,恭喜肖大俠和喬姑娘喜結連理,祝兩位白頭到老,不離不棄。”肖紫衿仍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你——”李蓮花先行舉杯一飲而盡,肖紫衿卻呆了好一會兒,才從桌上取了另一隻新杯,倒酒飲下,隻聽李蓮花溫和的道:“你要待自己好些。”肖紫衿僵硬了好一會兒,竟點了點頭。李蓮花舉杯飲下第二杯酒,再次道:“恭喜。”肖紫衿又點了點頭,仍道:“你、你……”李蓮花亮了亮杯底,“李蓮花。”肖紫衿在他麵前站了好一會兒,身旁的人竊竊私語,都道肖大俠醉了,才見他自行倒了一杯酒,一口吞下,“砰”的一聲擲杯於地,大步轉身離去。
他居然沒再向第七席的其他人敬酒。
何曉鳳吃驚的看著肖紫衿大步走過,瞠目結舌的看著李蓮花,“你……真是個怪人。”李蓮花愕然,“我怎麼奇怪了?”何曉鳳指著肖紫衿,再指著李蓮花,“你們……你們……很奇怪。”李蓮花奇道:“他娶老婆我來道喜,有什麼不對?”何曉鳳呆了半晌,“他沒給我敬酒。”李蓮花更奇道:“他不是見了你失手打碎酒杯麼?”何曉鳳張大嘴巴,指著自己的鼻子,“他是見了我打碎酒杯?我怎麼覺得他是見了你……”李蓮花歎了口氣,“他自是見了你,一時失神,打碎酒杯。”何曉鳳將信將疑,心下卻有絲竊喜,“真的?”李蓮花正色道:“當然是真的,他不是見了你失魂落魄,難道是見了我失魂落魄?”何曉鳳想了想,顏若春花的嫣然一笑,“這倒也是……”
喜筵中不少人議論紛紛,好奇的看光看著李蓮花,正席中關河夢卻既未站起敬酒,也不看李蓮花,甚是心不在焉。方多病已留意了他許久,忍不住問道:“關兄可有心事?”關河夢一怔,眉頭緊蹙,“我在想義妹不知何處去了?”方多病東張西望,也有些奇怪,果然蘇小慵蹤影不見,她和喬婉娩交情非淺,不該不坐正席,怎會不在?“自從去給喬姑娘梳妝,她至今未歸。”關河夢沉聲道。方多病本想幹笑一聲,但老爺子坐在身邊,隻得“溫文爾雅”的微微一笑,“莫非她一直陪著喬姑娘?”心下卻道:莫非她陪新娘陪到洞房裏去了?關河夢搖頭,“絕不可能。”他目光在喜筵中搜索良久,緩緩的道:“她失蹤了。”方多病道:“這裏是野霞小築,‘紫袍宣天’的住所,有誰敢在這裏生事?蘇姑娘想必是走散了,不會出事的,你放心。”關河夢臉上微現冷笑,慢慢的說:“我隻怕就因為這裏是肖大俠的居所,所以才有人敢在這裏生事,因為今日此處毫不設防……”方多病見了他的冷笑,頭皮有些發炸,勉強笑笑,“關兄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我想不至如此……”
此時肖紫衿已敬酒敬了一圈,喜筵也用過了大半,正在此時,門外有人驚叫一聲,“你是什麼人……啊——”庭院中眾人一怔,隻見一件事物橫空飛來,姿勢怪異的平平落地,卻是野霞小築門前的仆役。那仆役爬將起來,東張西望,尤自未搞清楚發生了什麼,竟連驚駭都不覺得。喜筵中高手眾多,相顧駭然:要將一人擲入院中不難,難得是將人低低拋起,平平墜地,既不塵土飛揚,亦不鼻青臉腫,更不必說被拋之人居然還來不及覺得驚駭,人就已經進來了,那是什麼樣的武功?肖紫衿此時至少已經飲下數壇美酒,微有醉意,卻仍是反應敏捷,刹那間已攔在了庭院拱門之前,“來者何人?”
喜筵中有心與來人一較高低的都已紛紛站起,隻見站在庭院拱門之前的是一位青衣男子,年貌來看不過三十左右,容顏俊雅,手上托著一個木盒,冷淡淡站在門口,臉上既無祝賀之色,亦無挑釁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