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洋洋自得,商流沙則眉目換了肅色:“不能隻是還行,應該是很好。”
費因格哈哈笑:“下次,下次。這次就這麼著了,下次我努力。”
商流沙:“別隻貧。”
費因格唇翹得很高,驟然站起身,突然走到商流沙座位前,伸出手臂擁了她一下:“謝謝你,流沙。”
那些想說的感謝太長,僅僅幾個句子無法表述的清。
費因格沒出聲,在心裏念了很長,很久。
商流沙沒掙,沒動。
費因格感謝她,她其實也感謝費因格。
沒有因他而起的曇縣之行,也許她和喬樾會浪費更多的時間徘徊,那更多的一年又一年倏爾走過的話,她會覺得可惜。
***
日升,日落。
時間匆匆。
冬深,冬末。
去日繁多。
喬樾歸期將至的時候,商流沙突然收到他接到海底搜尋任務,隨眾調赴南太平洋的消息。
他的歸期被迫推遲,且沒有確切日期。
喬樾在給她的留言裏沒有說明推遲的具體原因,可新聞已經鋪天蓋地,商流沙自行看到了答案。
新聞用到的標題無一例外的觸目驚心。
載有237人的空客A320失聯,航空公司於失聯48小時之後宣告飛機失事。
突發的特大空難一出,相關國家集結各種力量沿專家推測區域進行海空大搜救。
***
新聞上的那些字眼,商流沙並不陌生。
時隔幾十年的時間,上一起失聯同胞達近二百人的特大空難,還是近三十年前她的大伯商潯身為副駕駛駕駛的CE9602墜機事件。
CE9602時至今日,依舊被認為沉入海底,因此不見蹤跡。
事發時飛機下落不明,身為副駕駛的商潯在媒體捕風捉影的揣測報道中被指蓄意墜機引發輿論抨擊狂潮。
那是整個商家災難的開始。
她的爺爺、爸爸……眾多的人因為那架失聯的客機命運發生了轉折。(見《憾婚》)
可那時無論世界各國派出的搜尋力量多麼龐大,飛機如同人間蒸發,不現一絲蹤跡。
未知的海底不是陸地平原,人類在其間的作為有限。
近些年,商流沙一直在關注海洋的探秘和開發。
最初,是她先對海洋有了企圖。
做潛航員是她少時的期望之一,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鯁在商家人心上的那起空難。
她希望終有一日技術更為進步之時,人間蒸發的CE9602能在更大麵積的海底搜尋中被發現。
少時她曾多次對喬樾說起過那起空難。
生命和生活都像輪回。
曾經CE9602墜機時,她尚未出世,是事故的旁聽者;如今的墜機和躍龍號參與搜救,喬樾是親曆者,隔著眾多資訊,她是旁觀者。
乘客的生機已經渺茫。
可哪怕事故的最終結果是發現失聯人員遺體,也比失蹤這樣的結果折磨生者要少。
她沒有時刻刷新聞。
喬樾給她的留言裏說:“等我。”
她會耐心地等。
等到他為止。
****
日子仍舊一天天過。
這短短數天之內,身邊人來人往。
雖是幾日,商流沙卻覺得猶如數月。
喬樾還不曾回來,數日未有聯絡的許驚蟄,前來同她道別。
影版的《殺生》最終許驚蟄沒有接。
國內的演藝事業他決定暫停,他要赴美進修聲樂。
商流沙見到許驚蟄的時候,她剛帶蛋黃去寵物醫院進行疫苗注射,手臂圈抱著蛋黃,蛋黃乖巧地窩在她懷裏。
許驚蟄的房車停在她身前,車窗降下。
他走到哪裏都是狗仔追逐的對象,他們隻說了幾句話,許驚蟄沒有久留。
兩人才傳過緋聞,好不容易壓下去了,許驚蟄也不希望舊事複燃。
“發剪了?”他見到商流沙垂肩的發微愣,下意識地就說,“跟高一那會兒綁馬尾那長度差不多。”
她在前桌,他坐後桌看了那麼多天,對她頭發的長度記憶尤深。
何止……她背影裏的很多細節,他都記得。
話擲出,他才驚覺失言。
而今的殷勤和關切,對她的新生活而言都是多餘。
他送出祝福,也許才是她更需要的。
***
商流沙沒察覺不妥,嗯了聲,沒有告訴許驚蟄剪發是因為他的粉絲“護短”和“占有欲”作祟的潑油漆所致。
同學一場,朋友一場,已經解決的事,她沒必要為他增添困擾。
蛋黃在她懷裏一掙,像見到久未見過的人很驚喜般要跳下去鑽到那人懷裏去。
商流沙緊了緊手臂安撫蛋黃,而後對許驚蟄說:“時間久了,總要換一換形象,就去剪了。”
“出國的決定做的有些突然”,許驚蟄沒再問,看了一眼商流沙懷裏的蛋黃,眉目柔軟,“前些天還說到接了你的處女作,現在逃票,我走前來解釋一下,免得日後因為這個影響我們……同學感情。”
最後幾個字,他好像頓了下,又好像沒有。
商流沙靜靜聽他說完:“不會。我有聯係的跳級前的同學不多,影響不了。”
許驚蟄沒再廢話,他視野之內的商流沙靜靜地立在夜裏望著他,看多了他怕留戀,他怕再度失言:“就這麼點事兒,我走了。”
商流沙摸了下似乎更躁動的蛋黃的腦袋,點頭:“一路順風。”
許驚蟄擺了擺手,司機升上車窗。
他還是沒能說再見。
暗戀這條路難走。
戀人的那個一路披荊斬棘,心尖猶如踏著刀山火海,小心翼翼前行,希望時光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而被戀的那個一路渾然不覺,時光過得再快,在其眼中也隻是一去經年。
不會有感同身受。
你和喜歡的那個人不是同路人,你便不能求其理解你。
那是一場漫長而孤獨的戰爭,戰術都是空談,會有數不清的失措,且不會有援軍。
你既然不能背水一戰將其變成明戀,就要承擔一敗塗地愛而不得的後果。
你喜歡一個人,別人沒有同樣喜歡你的義務。
許驚蟄一早便明白這個道理。
不能背水一戰,是怕失去;而這漫長的暗戀盡頭,亦沒有得。
時至今日,他甚至不能告訴商流沙,她懷裏那隻貓,是她撿的沒錯,可不是偶然。是他知道她喜歡,送到她家附近的。
如果《驚鴻一麵》上映的早一點,他先於另一個男人開口問她,會不會就不是錯過了?
可沒有時光機,世上不存在假如,他猶豫那一刹那,已是出局。
***
新年已不算伊始,今年兩曆相差大,春節尚在逼近中,還有數日才到。
費因格寒假一開始又跑去曇縣,許驚蟄也離開遠走,朝戈每日陪他的導師遛古玩城……商流沙身邊的人紛紛忙碌起來,顯得她形單影隻。
媒體報道的空難搜尋進展不斷在更新,但真正的進展卻寥寥無幾,始終是那些重複的文字和圖片。
商流沙認真地看著那些事關躍龍號的消息,看到那三個字,就覺得離喬樾近了一點。
***
年關將近,平時不常見的人走動得也多。
商流沙在等喬樾的日子裏,等來了老班長言霧發來的聚會的消息。
上次喬樾騙她,所提到的聚會是假。
這次言霧趁大家小長假組織聚會,聚會是真。
言霧雖然通知她,但也知道她同大部分同學不算熟悉,沒有強求,隻讓她方便的話抽空出席。
商流沙在備忘錄裏添了聚會那一項。
喬樾如果回來,他肯定會出場,他那時人氣很高,會有很多人想見他。
這樣的話,如今她並不介意同他一起去。
在那些回不去的青春裏,他們曾經在同一間教室備考,在同一間學校讀書。穿同樣藍白色的校服,坐同一條線的公車。
共同的記憶很多,多到她想隨手塗鴉回憶裏的片段,都不知道該從哪裏撿起,撿哪一些描摹。
冬天的糖霜,秋天的麥芽糖,夏天的蓮子羹,春天的綠豆酥,都甜不過記憶裏他的眼彎。
***
距離言霧組織的聚會僅剩兩日。
這期間商流沙在新聞裏見到失聯客機搜尋的新進展。
搜尋工作取得了重大突破,在南太平洋發現了客機殘骸。
她看到報道裏的那些字眼,提到躍龍號的海底探尋為發現和定位殘骸位置作出重要貢獻。
前段時間趕稿件進度休息的晚,最近幾日她難得早眠,零點卻突然被手機震醒。
她接起來,屏住呼吸沒出聲。
那端傳來一聲低笑,而後是喬樾清潤的嗓音:“流沙。”
喬樾念她的名字。
他還問:“瘦了沒?”
困意被驅散一空,商流沙彎唇,也問他:“黑了嗎?”
喬樾又笑,笑意在胸腔內滌蕩,隔著聲筒,商流沙都能感覺得到。
他還問:“想我嗎?”
商流沙眼眸一潤:“一般,海浪海風倒是聽膩歪了。”
他走時曾說,想他就聽一聽他錄下來的那些海浪聲和海風的聲音。
喬樾笑,真嘴硬,可他喜歡。
他心火爆燃,告訴商流沙:“不虧,我想得更多。給我想瘦了,白瞎了一堆夥食。”
相聚很短,他舍不得不去直白地表達他的感受。
商流沙輕嗤:“瘦到硌人不行。”
喬樾靠在走廊裏笑,想象著一門之隔她臉上會有何種表情:“見了讓你抱著試試硌不咯。”
不等商流沙接話,他又突然接著說:“別聽海風了,開門,我把喬樾刮進去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