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第四章

學校有值班製度,由教職人員輪番值守,但狸貓和紅衣變態卻是例外。我曾經問過,他們為什麼不用盡這種理所應當的義務,後來才知道他們享受的是奏任待遇 ,真是不公平。難道不是嗎?他們薪水拿得多,課上得少,還不用值班,天下竟有這樣的事。這種不平等的規矩本來就是他們定的,卻要別人老老實實地遵守,哪有這樣的道理。對此我不太能接受,但豪豬曾經說過:

“就你一個人在那裏抱怨,根本起不了作用。”

可在我看來,所謂公理不在於人多或者人少。接著豪豬又跟我說了一句英文——“ Might is right ”,我不懂,於是問他,他告訴我這句話的意思是“強權即公理”。好一個“強權即公理”,但這跟我們輪值有什麼關係,狸貓和紅衣變態稱得上強權嗎?誰會認同這一點?

抱怨歸抱怨,輪到我值班我還是得值班。我這人一向認床,若不蓋自己的被子,不睡自己的床,我根本就睡不著。正因為如此,我從來都沒有在朋友家住過。一個連朋友家都沒有住過的人,又怎麼能在學校安然度過一夜呢?當然,如果我那四十塊錢的工資裏麵包含了這項工作內容,我也隻能照辦了。

放學後,全校的師生都走光了,就剩下我一個人。學校的值班室就在教學樓後麵的宿舍西側的一個房間。我走進去一看,房間朝西,每天這個時候正是曬得厲害的時候,因此裏麵給人一種悶熱的感覺。鄉下這種地方有一個特點,就是入秋了暑氣也不散,天氣依然很熱。我和同學們在一起吃大鍋飯,簡直太難吃了。於是,我就奇怪了,他們每天吃這些東西,怎麼還有力氣搗蛋呢?而且吃完晚飯的時候剛剛四點半,真是不得不佩服他們。這個時間,天還沒黑呢,當然也不可能有睡意,於是,我又想念我的溫泉了。我不知道值班時間是否允許外出,但是讓我像一個被關禁閉的士兵一樣傻傻地困在這裏,我實在難以忍受。

此時我靈光一閃,突然想起第一天來學校報到時的場景。我記得那個時候值夜的人就不在,我還問了工友,他告訴我說值班的人有事出去了。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呢,怎麼可以沒人值夜呢,現在輪到我自己了,我倒是能夠理解了。我不做多想,告訴工友一聲就打算出去了。工友問我去幹嗎,我並未隱瞞,直接告訴他要去泡溫泉浴,然後就離開了。有一點兒很可惜,就是我沒能把紅色毛巾帶出來,這樣我就隻能將就著用澡堂裏麵的了。

我在浴池裏泡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等到太陽落山了,接著就搭火車回到了古町。古町到學校大概四百多米的距離,比較近,於是我決定走回學校。這時,狸貓突然從我的身後走來。我猜測,他大概也是要搭火車去泡溫泉。他走得很急,但在與我擦身的瞬間看了看我,於是我主動上前跟他打了聲招呼!他問我:

“今天晚上不是你值班嗎?”

什麼今天晚上是不是我值班,明明兩個小時之前他還對我講:

“今天是你第一次值夜班,辛苦了。”

我記得他還向我表示感謝呢。哼!是不是這些當領導的都喜歡這麼拐彎抹角地說話啊?他這種口氣讓我感覺很不舒服,便生氣地回道:

“沒錯,今晚是我值班。我正要回去,今晚會留在學校過夜的。”

說完我轉身就走了。結果,沒一會兒的工夫,我又在豎町的十字路口巧遇了豪豬。我在內心忍不住感歎,這地方真是小啊,隨便出來轉轉都能遇到熟人。豪豬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喂,今天不是你值夜班嗎?”

“嗯,是的。”

“你值夜班怎麼能隨便跑出來呢?”

“怎麼不行啊,不出來走一走才奇怪呢。”

我瞪著眼睛,理直氣壯地向他說了這番話。

“你這麼散漫可不行,若是被校長或教務主任逮到,你就麻煩了。”

此時,豪豬竟一反常態地提醒我。

“我剛剛就遇見校長了,他還安慰我來著,說現在天氣熱,值夜班很辛苦,可以出來走一走。”

我說完這話也覺得心虛,便急匆匆地趕回學校去了。

天很快就黑了,我覺得無聊便把工友叫到值班室來聊天。最後都沒什麼可聊的了,我想睡覺,但絲毫沒有困意。我還是換了睡衣準備上床,卷起蚊帳,掀開床上的紅毛毯,然後使出最大的力道一屁股倒在床上。我從小就有這個習慣,睡覺一定是先讓屁股著床,然後再仰躺下去。原來在小川町住的時候,住在樓下的法律學校的學生就受不了我這樣,也曾經向我抱怨過,說我這是壞習慣。學法律的人真是不好惹,他們不會來找你打架,但他們有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啊,再小的事情都能說成天一樣大。不過,我也不是好欺負的主。我明確地告訴他,如果睡覺時出現了噪聲,不能怪我的屁股,隻能怪這棟宿舍隔音太差,如果還有什麼要說的,就找房東去理論吧。還好這值班室不在二樓,我躺下時有再大的動靜也沒關係。如果不是這樣用力地躺下的話,我就感覺自己沒有睡過覺一樣。能這樣躺下來讓我感覺十分痛快,於是我在床上盡情地伸展著我的兩腿,隻是怎麼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呢,好像有什麼東西撲在了我的腳上,還毛乎乎的,絕對不是跳蚤。總之我被嚇了一跳,趕緊把腳上的毛毯抖了下去,結果發現小腿上有五六隻毛乎乎的小東西,大腿上還有兩三隻,屁股下麵有我躺下時被壓碎的,另外肚臍上還趴著一隻呢。仔細一看越來越多,嚇得我立刻將毛毯甩到了身後,隻見大概有五六十隻蝗蟲從棉被裏飛了出來。最開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時候隻覺得有些害怕,現在看到是蝗蟲,我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區區蝗蟲竟然也能嚇到我,看我怎麼收拾它們。我撿起枕頭,直接朝那些蝗蟲丟了過去,如此往複了兩三次。然而,蝗蟲的體積太小了,我再怎樣用力也沒有殺傷力。於是隻得直接坐到棉被上,然後像年終的大掃除一樣把草席卷起來使勁拍打。我在棉被上胡亂地拍打著,蝗蟲們受到驚嚇,一下子飛散開了,加上我用枕頭打得有些用力,它們開始到處亂飛,還有好多向我撲了過來,撞在我的肩膀上、臉上,還有鼻孔。我總不能拿枕頭打自己的臉,隻能上手去抓,然後用力地把它們甩出去。不過它們命大,都被我甩在了蚊帳上,隻晃動了幾下,一點兒沒傷著不說,攀在蚊帳上正好有個著落點,且死不了呢。我就這樣被這些蝗蟲折騰了半個小時,好在最終都變成了屍體,被我用掃帚清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