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工友走了進來,問我在弄什麼。說起來我就來氣:“還能有什麼,誰這麼渾蛋,在我的床上放蝗蟲?”
他卻跟我說:“不知道。”
“你以為說不知道就沒事了嗎?”我氣憤地把掃帚扔在陽台上。工友見狀惶恐地拿走了掃帚。
隨即我便叫來三個住校生,結果一起來了六個人,管他幾個人呢。我就穿了件睡衣,擼起了袖子,準備跟他們好好算這筆賬。
“你們是怎麼把蝗蟲放我床上的?”
“什麼是蝗蟲啊?”
位置最靠前的一個學生一臉鎮定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心想果然有什麼樣的校長就有什麼樣的學生,都喜歡這麼拐彎抹角地說話。
“你不知道蝗蟲長什麼樣嗎?那我給你抓一隻看看。”
這話剛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我剛剛不該把證據扔掉。於是,我又叫來工友,對他吩咐道:
“去把剛才的那些蝗蟲拿過來。”
“那些東西已經被我扔到垃圾桶了,還要撿回來嗎?”
“是的,馬上給我撿回來。”
於是,工友立刻跑了出去,不一會兒的工夫,他拿著一個紙包走了進來,裏麵裝著十來隻蝗蟲,遞給我說:
“真抱歉,現在天已經黑了,暫時隻能找到這些,等明天我一定能多撿些回來。”
這個工友也真夠實在的。
我隨手抓起蝗蟲的一個屍體,放到那位學生麵前。
“看,這個就是蝗蟲,真想不到你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蝗蟲。”
這時,站在最左邊的一個圓臉的家夥插嘴道:
“那應該叫草螟那摩西啊!”
看他的神態語氣,分明就是在嘲笑我。
“混賬,蝗蟲和草螟不是一回事,你竟然跟我說這是那美西 ?那美西除了田樂以外什麼都不吃。”我訓斥了他一頓。
“是那摩西,不是那美西,是兩種不一樣的東西。那摩西!”他竟然繼續反駁我。
真是可惡,這家夥現在張嘴就是那摩西。
“蝗蟲也好,草螟也好,它們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床上?你們什麼時候把它們放上去的?”
“沒人放啊!”
“沒人放?那它們怎麼會出現在我的床上?”
“草螟喜歡待在溫暖的地方,大概是它們自己鑽到被子裏的。”
“胡說,蝗蟲自己能夠鑽進來?它們是怎麼進來的?你們說說吧,為什麼要搞這種惡作劇?”
“真的不是我們幹的,讓我們說什麼?”
這幫家夥真夠差勁的,敢做不敢當啊。我沒有確鑿的證據,他們就死不承認,麵對這種厚臉皮我也著實拿他們沒轍。我上中學那會兒,也像他們一樣淘氣,但事情敗露之後,我絕對不會像他們這般卑鄙,連站出來承認的勇氣都沒有。一人做事一人當,做就做了,沒做就是沒做。因此,盡管我也是一個喜歡搞惡作劇的人,但我同樣也要求自己坦坦蕩蕩的。如果為了逃避懲罰還要說謊的話,我才不會去搞惡作劇。做錯了事就應該受到懲罰,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應該痛痛快快地去胡鬧。
想搗蛋卻不願接受懲罰,這是一種卑鄙的心理,這種心態到哪兒都不會受歡迎的。我相信當今社會上那些借錢不還的人,大都是這種頑劣的學生畢業離開學校後幹出來的事。
真搞不懂這些人在學校都學了什麼。說謊,欺騙,背地裏搞惡作劇,最後堂而皇之地畢業,這樣就算接受教育了嗎?他們完全誤解了教育的意義。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我跟他們真聊不來。連和他們談話我都覺得惡心,於是我對他們說:
“既然你們不想說,我也不聽了。作為一名中學生,連高尚和下流都分不清,真是夠可悲的。”
最後說完這句話,我就放這六個人離開了。我的話說得不太漂亮,但人品絕對比他們強。
他們六個人大大方方地從我這兒離開了,真跟沒事兒人一樣,內心明明很齷齪,表麵上卻能裝得很鎮定,這一點我還真不如他們。
經過這番折騰,我再回到床上時發現裏麵又飛進去了好多蚊子,還在裏麵嗡嗡地叫個不停。我又不能舉著蠟燭一個個地趕它們出去,隻好取下掛鉤,把蚊帳疊成一個長方形,然後用力地抖,結果沒想到蚊帳的吊環用力地彈了回來,狠狠地打在我的手背上,痛死我了。
第三次回到床上時,終於安靜下來了,可我卻一點兒都不困,畢竟那會兒都已經十點半了。我琢磨了一下,在這裏的日子真是很難過。作為一名中學教師,如果他的工作就是要一直和這些調皮搗蛋的學生抗爭的話,誰還願意做這份工作呢?一個超級有耐心的“木頭疙瘩”或許可以,可惜我沒有這個本事。
這時我忽然想起了阿清,越想越覺得她是一個了不起的角色。她雖然沒有一個好的出身,也沒有接受過什麼教育,而且如今也成了一個老太婆,但她卻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尤其是她的為人。她以前那麼疼我,可我卻不懂得珍惜,如今我一個人在外漂泊,才發現這份疼愛的可貴。阿清特別愛吃越後產的竹葉包著的麥芽糖,我願意特意跑到當地去買給她吃,我覺得對她是值得的。她之前還總誇我淡泊名利、為人正直,其實她比我強了不知多少倍。想到這些,我就更加想念她,特別想見到她。
想到這裏,我翻了下身,忽然聽到樓上傳來的巨響,好似有三四十人在用力地踩著二樓的地板,還有節奏地打著拍子。這感覺就是二樓的地板隨時都有可能塌下來。伴隨著這些腳步聲,還有人在高聲呐喊。我被嚇到了,心想不會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吧,於是,趕忙跳起來看一看。嗬!原來是這幫學生在報複剛才那件事,現在正大肆喧鬧呢。
我忍不住在心底暗罵:
這幫家夥,做錯事還有理了,一點兒也不知道反省。至少過了一晚他們應該有些悔過之意,然後第二天來找我道歉,即便不跟我道歉,今天也該安安靜靜地去睡覺,可他們非但沒有,竟然還這麼大吵大鬧的。學校宿舍難道是用來養豬的嗎?他們怎麼敢這麼無法無天?走著瞧吧!
我一邊想,一邊快步地奔上二樓,身上就穿了件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