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3)

三月底了,這個邊城仍沒有一點綠色。被煤煙和塵土染成灰黑色的冬雪在零度以上的溫度下慢慢融化,變成汙濁的水在馬路兩側流淌著。可是人們並沒有因此而拋棄這個地方,人們仍舊生活在這個隻有春季而沒有春天的城市裏。

蘇萊曼站在陽台上,望著樓外滿目的蒼涼,想到自己孤獨的處境,不禁淒然淚下。突然,他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他從陽台上回來,看了一下表,12點半了!怪不得肚子有些餓了。吃點什麼呢?平日裏,盡管卓婭中午回不了家,但她總是利用早晚的時間為他準備好午飯,有時給包好餃子放進冰箱裏,到了中午他一煮就可以吃,有時給他烙好肉餅,再切一點黃瓜絲、蘿卜絲等,到時他在微波爐裏把肉餅熱一熱,就著幾盤小涼菜吃。可是,四天前,卓婭的單位在昆侖賓館開會,她們會務組的翻譯人員會議期間都得住到賓館。換了過去,由於有老伴在,這根本不是什麼問題,可現在卓婭不能回家,蘇萊曼早晚倒可以湊合湊合,可中午飯怎麼辦?卓婭很是為父親擔心。可蘇萊曼對女兒說,也就幾天的時間,他可以下飯館。他老伴是個很會做飯的女人,幾十年來,他吃慣了她做的飯,除了不得已的事情外,他從未在外麵的飯館吃過飯。

女兒去開會的最初三天,他每天中午都燉肉吃。他不會做飯,連炒勺都沒有摸過,但是,燉肉卻是小孩子也能做的事,然而天天吃肉也怪膩味的,今天他不想吃肉,那麼吃什麼呢?想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再湊合一頓吧。他燒了一點奶茶,泡上饢餅,就著核桃仁吃了一點,吃完他就覺得胃不舒服,躺下不是,坐下也不好,隻好在屋裏來回踱步。正值中午,他聽到隔壁家傳來的切菜、剁肉的咚咚的聲音,不一會兒,還聞到了香噴噴的飯味,雖已吃過東西了,他還是“咕咚”地咽了一下口水。他想起老伴在世時,每天的這個時候,他已吃過飯,正坐在沙發上剔牙呢!老伴知道他對吃很講究,每周七天做的飯從不重樣。他最愛吃薄皮包子,老伴把那皮兒擀得像紙一樣薄,裏邊的餡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一次,老伴到附近的醫務所去打吊針,打到了一半時,想起來那天中午要給他做薄皮餃子吃,但早晨隻和了個麵,餡還沒有做,不趕緊回去就來不及了。她不顧護士的反對,硬是把針頭拔掉回來了,輸液瓶裏還剩有一半的藥液呢!還有誰願意為他這樣啊?要說目前他最親的人就是幾個子女,可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做不完的事兒,他們總是在自己方便時、有時間時才來看看父親。如此想來,他突然覺得,老伴才是他最貼心的人。他什麼時間熱、什麼時候冷,他內心深處的痛苦或歡喜,隻有他的老伴會知道。

因為,隻有老伴才會全身心地關注他!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子。它給你一個相知相伴的人,讓你高興,可冷不丁哪天,它又會把那個你最親愛的人帶走,永遠地帶走。“老伴啊,今天我沒有吃好,我很難受你知道嗎?孩子們不是不管我,隻是他們要做完了自己的事兒,才會來管我的事兒。當然,我不怪他們,我想,你也不會怪他們吧?不要怪他們。你不是常說,孩子們隻是父母的開心寶貝,卻永遠不要指望他們成為我們的拐棍,隻有我們倆,才是彼此的拐棍。可是,老伴啊,你失言了,我年輕的時候,你把我當拐棍使喚夠了,我如今老了,真正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丟下我一個人走了。我怎麼可以原諒你呢?”蘇萊曼想著,自言自語著,覺得胸口堵得慌,這才走進臥室裏躺下。

突然,電話鈴聲響了,是兒子普拉提打來的。十天前,他到南疆出差,每天都要來一個電話問候一下他。前兩天當他在電話裏得知卓婭去開會了父親的午飯很成問題時,曾經說要讓古麗婭給父親做飯,可是不巧,古麗婭自己的父親動手術正在醫院,需要她照顧,而且早晚還要接送兒子。盡管這樣,兒媳婦還是提出來要抽時間過來給他做飯,但他堅決不同意,因為這樣一來,兒媳婦必然從早到晚馬不停蹄地忙才行。為了讓兒子兒媳死心,他告訴他們說,他找到一家十分幹淨、飯菜很合他口味的飯館,他在那裏吃就行了,他們這才放心。至於女兒夏麗潘,自從上一次被他罵走以後,半個月了沒見人影兒,電話也沒有一個。“她真的生我氣了。”蘇萊曼想。他突然產生了給夏麗潘打個電話的念頭。他坐起來,拿起了床頭櫃上的電話,但他隻按了兩個鍵,就不再往下按了。他打消了給女兒打電話的念頭。他最終覺得,自己畢竟是父親,說女兒兩句,甚至趕她出門都不是罪過,何況那天是女兒先惹自己生氣的。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是老子向子女低頭。他打定主意後,放好電話重新躺下。他的胃又一陣陣地泛酸,他不停地打著嗝兒。也許是中午的緣故,周圍出奇地靜,窗外的汽車馬達聲也是偶爾出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