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前蘇聯的別墅\r
徐光退休了。省委組織部魏部長約他談話,詢問他退休前還有什麼要求,又探詢了關於新的市委書記人選的意見。徐光當然清楚這不過是例行公事,他也不想就這樣的人事安排提具體的意見。他突然想起馮子卿和柳明,他知道在他卸任後,他們兩個人會更困難。\r
“老魏呀,我隻有兩個要求,一個是我想去趟莫斯科。我最近看了法國作家羅曼·羅蘭寫的《莫斯科日記》,這是他一九三五年到蘇聯考察後寫的。你猜他怎麼說?他說‘身為國家與民族衛士的偉大的共產黨人隊伍與其領導者們,正不顧一切地把自己變成一種特殊的階級,而人民則不得不依然為弄到一塊麵包和一股空氣(住房)而處於艱難鬥爭的過程中。’老魏呀,一九三五年,距離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僅僅十七年呀!你猜羅曼·羅蘭看到了什麼?在他筆下,黨的領導人和政府官員住在城市豪華的公寓中,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還享有郊區風景優美的別墅。住在這樣房子裏的女人穿著貴重的毛皮大衣,佩戴昂貴的首飾,男人則享有高級轎車,房間裏可以看到稀有的古董和藝術珍品。夜幕降臨,莫斯科河畔這些豪宅中的水晶吊燈亮起時,笑聲和音樂聲飄出窗外,那是這些官員和富豪們在尋歡作樂。甚至像高爾基這樣的無產階級作家也過著這樣的生活。幾年後,當德軍將列寧格勒圍得鐵桶一般時,蘇聯著名的釀酒師斯維德利在酒廠的實驗室裏揮汗如雨,他在執行上級的秘密指示——釀造首都牌伏特加酒,一種專供高級幹部享用的特供品。而當時的列寧格勒市民餓得連路都走不動了,被稱為‘活的幽靈’,將近三分之一的人餓死。如果羅曼·羅蘭講的是實話,那我們也對釀酒師的故事能夠理解了。蘇聯共產黨人在革命剛剛成功時就開始自掘墳墓了。”徐光說,他看看魏部長,見他一臉的凝重。“我們黨要警惕。”徐光說。\r
“說說另一個要求吧。”魏部長沉默了許久。\r
“北都市的馮子卿你知道吧,人家講的是事實。這樣的人我們也容不下,我們這是坐江山的樣子嗎?你能不能過問一下這個事。”徐光說。\r
“人家退休提出種種要求,都是要求個人福利,你這兩個事兒全不關你自己。”魏部長看著老朋友說,“但是,第二件事我辦不了,你們《北都日報》那個小廟能通天,上級紀委副書記的批示都不管用,我就是去蹚雷也沒用。但是第一件事我幫你想辦法,最近不少行業協會組團出國考察,經常有到東歐的。哎!人家是去玩兒,與你這事兒無關嘛。你去了徒然生氣。我們這些企業家們,到了那裏一個個變得跟騷狗一樣,晚上都要開單間,那些俄羅斯妓女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敲門。成何體統?上次我跟了一個團,他們不知道我是誰,我可認識他們,回來我馬上給省委領導寫報告,撤了兩個國企的高管。”\r
最終,徐光還是自己到了東歐,本來有一個團可以搭上,但徐光覺得自己要以考察為主,又不願讓人說公款消費的閑話,便找李盛昌介紹學院在莫斯科大學的一個交流學者,這個劉教授是學建築的,作為在莫斯科大學的交流學者,已經去了半年,適逢假期,他沒有回來,正在莫斯科度假。李盛昌便打電話過去,囑他抽時間陪徐光走一走,這樣,徐光便以探親訪友的名義自費到了莫斯科。\r
到達的第二天,徐光就站在了莫斯科中心的紅場上。\r
徐光曆來對俄羅斯民族有一種敬畏的感覺。站在紅場的列寧墓頂部,遙望對麵克裏姆林宮的紅色外牆,他感慨地對劉教授說:“這個國家曾經誕生過蘇沃洛夫、庫圖佐夫,也誕生過朱可夫,所有的戰爭狂人包括拿破侖和希特勒都在莫斯科遭遇了滅頂之災。這個國家是不可戰勝的。”\r
“在國家主權和民族獨立方麵,這個民族有著令人敬畏的生命力。”劉教授讚同地說,“在幾乎所有的領域,包括社會科學、工業技術、文學藝術以及生物、醫藥、建築,前蘇聯取得的成就確實是極輝煌的。這個民族造就了普列漢諾夫、列寧和斯大林,造就了別林斯基和車爾尼雪夫斯基,造就了格林卡和柴可夫斯基,造就了高爾基和契訶夫,造就了謝切諾夫和巴甫洛夫。但是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是:前蘇聯解體了,共產主義在蘇聯失敗了,這裏麵的原因值得我們深思呀!”\r
徐光凝視著克裏姆林宮的塔尖,夕陽下正泛出一片迷人的霞光。“老劉啊,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難道社會主義製度真的不適合蘇聯嗎?為什麼十多年前的一場變動,會使整個歐洲的社會主義陣營訇然倒地?我知道自從十月革命勝利後,蘇聯的等級製度就愈加嚴重,在分配問題上造成了極大的懸殊,是貧富差距引起的巨變嗎?難道是蘇聯人民選擇了資本主義?”\r
“我給你講兩個前蘇聯的笑話吧。”劉教授說,“在一次大會上,主持人突然說‘認為社會主義好的同誌請坐到會場的左麵,認為資本主義好的同誌請坐到會場的右麵’。大部分人坐到了左麵,少數人坐到了右麵,隻有一個人還坐在中間不動。主持人高聲問:‘那位同誌,你到底是認為資本主義好還是社會主義好?’那個人喃喃地說:‘我認為社會主義好,但是我的生活像是資本主義。’主持人慌忙說:‘那請您趕快坐到主席台上來。’”\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