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經過冗長的陳述,林珊以精煉的幾句話結束了發言:“總之,劉一氓的問題是他個人的問題。工作組經過這一時期的調查,證明市委、市政府前一階段對報社的用人製度改革是正確的成功的。但是在劉一氓事件之後,有些人企圖利用這件事鬧事,提出所謂的領導人的經濟和作風問題,有的人還在政治上、組織上做文章,企圖否定黨的領導,這是別有用心。報社要進行整風,整風的主旨就是反對自由主義,加強組織紀律性,要團結在黨委和社委會的周圍,把思想統一在黨的路線的旗幟下。你們是報社的主人翁,是國家和社會的主人翁,要維護報社的利益,不能讓別有用心的人毀了《北都日報》。”\r
會場上鴉雀無聲,林珊有一絲暗自得意。直到蕭安陸開始布置學習計劃時,會場裏才漸漸響起了唧唧喳喳的議論聲。蕭天陸布置完學習計劃,望著下麵亂糟糟的人群,象征性地說:“大家還有什麼要講的,沒有了就——”“散會”還沒有出口,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會場一角傳來:“我想說兩句。”會場裏登時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轉向了馮子卿。\r
“林珊同誌剛才談到主人翁,”馮子卿依舊坐在他的凳子上,微微欠一欠身,“我們現在對‘主人翁’的理解和古代大不相同了。古代人的理解是‘女主人的男人’,是漢武帝在一個特殊環境下隨意講出的一個特別的詞。有一次,漢武帝去看他的姑姑兼丈母娘劉嫖,進門便說‘願謁主人翁’,劉嫖當即羞愧萬分,跪地叩頭請罪。原來劉嫖是個久曠的寡婦,家中養了一個男寵董偃,也就說是個麵首,或者說糙一點,是個男婊子。劉嫖死後就是和這個董偃合葬在霸陵的。劉一氓大概是這個意義上的主人翁。我們有些領導人大概也在這個意義上理解我們的女記者。”林珊看一看刁天柱和蕭安陸、夏秋,各個麵如死灰。\r
“當然,如果指的是現代意義的主人翁,那在精神上還是積極的。但我想問一下,這樣的主人翁,應該如何看待劉一氓事件?我看林珊同誌的講話,通篇沒有講劉一氓事件的教訓,並沒有認真反思領導的責任,要知道這個人正是你們一手提拔任用的,而且是在他赤裸裸暴露出本性之後任用的。那個時候你們是在現代主人翁的意義上考察他的嗎?你們不過是出於一種政治需要。你們說我們是別有用心,但是正是這些別有用心的人在揭露黑暗企盼光明。你把這種良好的願望稱為否定黨的領導,難道擁護黨的領導就是拿二十萬到公安局去撈劉一氓嗎?說句糙話,林珊同誌的話都是屁話。”\r
會場上哄堂大笑,繼而掌聲一片。林珊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講不出來,蕭安陸看見實在不好收場,便急急地宣布散會。待喧囂的會場逐漸靜寂下來,刁天柱看見林珊依然趴在主席台的桌子上,許久,林珊抬起頭問:“馮子卿現在拿多少工資?”\r
“他現在是內退待遇,隻發五百元。”蕭安陸說。\r
“明天通知他和柳明,按最低生活費標準,隻發二百元生活費。”\r
“本來計劃開除這兩個人,但出了這件事,反而不能動了。現在扣發工資,會不會授人以柄,人家會不會說我們報複他?再說好像也不符合規定。”刁天柱說。\r
“算了吧,你們少跟我來這一套。事業單位哪兒有什麼內退,人事部根本不承認。要符合規定,你們就應該跟人家簽訂直至退休的聘用合同,這是國辦23號文件和人事部61號文件都明確規定的,你們怎麼不簽呀?這兩個文件你們都不敢傳達。我說你們就別裝孫子了。老娘就是要讓你們報社的人看看,這裏誰說了算。”看著披頭散發的林珊,夏秋衝蕭安陸、刁天柱擺擺手,三人都閉嘴了。\r
馮子卿隻在北都市待了一周,他無法忍受周圍汙濁的空氣。當人事處長把有關的減薪通知交給他時,他不過啞然一笑。那張通知上歪歪扭扭寫著幾個鋼筆字:“經領導指示,馮子卿、柳明自本月起實行最低工資,為每月二百元。”他知道為什麼,也知道是誰幹的,他知道這又是淫威的叫板,但他實在沒有心思理睬這種東西了。人事處長心情複雜地看了他半晌,想說什麼,卻一句話沒說,拍拍馮子卿的肩膀,歎了口氣轉身離去。\r
柳明說:“他們不過耍威風罷了。實際上還不是想警告別人,表明自己的權力可以無恥到什麼程度。”\r
馮子卿說:“他們也隻能幹這種事情了。”\r
離開北都時,馮子卿對趙莉說他要走半年,直到寫完《背囊走天下》。趙莉覺得他在躲避,馮子卿淒然一笑:“也許吧。原來太原受重工業的汙染,整個大氣都有一股焦炭的氣味,住在太原的人是無法躲避的。北都市的政治氣候和人文環境比那時的太原大氣環境都糟糕,我在這裏被炙烤。如此汙濁的環境,那些躲也躲不開的流氓政客和無恥小人,每天見到的卑鄙伎倆和陰謀詭計,我看夠了受夠了。就算是躲避,我還是走吧。”\r
趙莉知道他的心,便給他買了期限半年的往返機票。趙莉此舉一是要他方便旅程,另外的目的也是要他半年後不得不回。\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