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個周六的下午,龐勤勤執意要在阿姆斯特丹吃了晚飯,她特地選了一家餐廳,餐廳的豪華讓馮子卿感到吃驚。兩人落座後,龐勤勤點了兩份牛排,她隻要了七成熟,馮子卿沒有吃過西餐的牛排,便要全熟。等餐的時候,龐勤勤領著他上了衛生間,馮子卿進去一下便出來了,等在外邊的龐勤勤問他解手沒有,馮子卿說:“這個地方怎麼解手,外邊看得清清楚楚。”龐勤勤哭笑不得,連忙解釋說:“你在裏麵可以看到外麵的花園和這裏的洗手間,外麵卻看不到裏邊,沒事的。”馮子卿嘟嘟囔囔地說:“不就是個廁所嘛,怎麼搞得像個豪華的客廳。”一邊說著一邊重新走進去。
待到牛排上來,馮子卿卻咬不動他那一份兒,龐勤勤看他費力的樣子,就把自己的一份兒與他換了,馮子卿卻執意自己吃,咬得腮幫子都酸了,依然沒有吃完。他把刀叉放進盤子,拿了一個圓形的麵包,細細嚼了起來。馮子卿發現這裏最好吃的便是這硬硬的麵包,看上去不起眼,用手撕開後放進嘴裏慢慢地嚼,那微微帶有酸味的奶酪和麵香的味道便混合起來,越嚼越有滋味。兩人走出餐廳時,他問龐勤勤花了多少錢,龐勤勤略略算了一下,大約五十多歐元,馮子卿嚇一跳:“五百多人民幣,我好像就吃了兩個麵包,以後咱們可別下飯館了。”龐勤勤見他如此,知道他一直過著艱難的日子,心裏難過極了,臉上卻強作歡顏,笑著說:“那咱們就在家裏做飯。”
霍恩是個有著六百餘年曆史的海濱城市,距離阿姆斯特丹隻有半個小時的火車車程,城市不大,像個小鎮,但極其清潔美麗。由於港口條件適宜,這裏成了遊艇聚居的地方,包括許多居住在阿姆斯特丹的人,也把遊艇泊在這裏。龐勤勤租住的房子在小鎮的中心,距離火車站約有一裏多路。兩人下車後,天空中飄起了細雨,馮子卿拉著行李,龐勤勤給他打著傘,散步般地向家裏走去,穿過兩條布滿林蔭的大道,拐向一個老舊的教堂,再走過一座小小的橋梁便到了。馮子卿注意到,這裏的小徑全是古老的青石道路。
龐勤勤打開房門,馮子卿立刻感覺到龐勤勤的氣息。屋子裏儉樸整潔幹淨,一樓的客廳裏放了兩張簡易的沙發,一張書桌,牆角的茶幾上放了一個很小的電視。二樓三樓的臥室中隻有兩張床和幾件簡單的家具,二樓臥室的床甚至就是一個床墊。馮子卿並不知道,龐勤勤租的房子除了家電之外並沒有配家具,這些東西都是龐勤勤專為他買的。龐勤勤指著三樓的床說:“你在這裏睡吧,我睡二樓的床墊。”
第二天早晨,龐勤勤早早起來到超市去買東西,待到馮子卿下樓時,她已準備好早餐,兩人草草吃了些麵包牛奶之類的東西,馮子卿就急著要到小鎮周圍看看。他說在從阿姆斯特丹過來的路上,看到大片的田園和河流,牛羊在藍天白雲下悠閑地遊蕩著,有許多白色的風電基站屹立在無盡的原野上,到處鮮花盛開,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唐吉·訶德和風車景象,這給他很大的震撼。龐勤勤告訴他,荷蘭是人均對歐盟財務貢獻最大的國家,荷蘭雖然是個農業國家,但是環境保護非常好,人民生活質量很高,是個非常適於人類居住的地方。兩人說著走出房門,馮子卿發現這處房子一牆之隔竟然是一個圖書館,圖書館規模不大,但藏書不少,隻不過幾乎沒有中文的書籍,偌大的閱覽室中僅有七八個人,極其安靜,龐勤勤悄悄告訴他,這就是荷蘭人的教養。
霍恩是個港口城市,城內河流縱橫,每條河道都有石砌的堤岸,相隔不遠便有各式各樣的橋,構成一道美麗的風景線。小鎮裏有一個美麗的湖泊,距離他們居住的地方不過幾百米,龐勤勤告訴馮子卿,她在這裏有兩個好朋友,一定會碰到。正說著,就看見湖心島上有兩隻黑天鵝搖搖晃晃地朝他們跑過來,一頭紮到水中,優雅地遊過湖麵,緊緊隨著龐勤勤,龐勤勤告訴馮子卿,這就是她的朋友。湖中還有許多漂亮的鳥兒,顏色都很豔麗,並不怕人,人可以近距離地與它們嬉戲拍照,馮子卿很感慨地說,荷蘭隨處可以看到這種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景象,這在中國卻看不到。龐勤勤說:“你知道為什麼嗎?我們國家人的占有欲太強了,這裏的任何一隻鳥,在我們國家都可能被人捉走。甚至一些人專門是為了吃肉。”
“荷蘭人難道沒有這種占有欲望嗎?”馮子卿的民族情結讓他反駁道。
“他們更多的是公共意識。”龐勤勤淡淡地說。
馮子卿心裏承認龐勤勤的觀點,他俯身下去摸一摸緊隨她的天鵝,他從心裏喜歡龐勤勤的善良和坦誠,他覺得自己像一個被包裹在曆史和思想自尊中的人,他希望得到自由的呼吸,但他無法掙脫這種尊嚴的包裹。
離開湖濱時,龐勤勤對兩隻天鵝揮揮手說:“我要回家了,你們回去吧。”那兩隻天鵝竟然乖乖地躍入湖裏,像湖心島遊去,馮子卿看得目瞪口呆。
馮子卿有一個奇怪的感覺,龐勤勤似乎刻意地躲避他。在這些日子裏,兩人始終分室而居。馮子卿沒有想到什麼道義責任,他記得有一天兩人坐在沙發上聊天,龐勤勤依偎著他,回憶兩人年輕時的浪漫,馮子卿說:“今晚你到三樓睡吧。”龐勤勤猶豫了一會兒說:“床太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