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要離開的……
終究還是要離開的……
冉景騰臉部的表情變了又變,他厲聲反駁她的想法:“你懂什麼》就憑一份名單可以活下去,簡直就是可笑之極!不殺了這些畜生,我忍辱偷生,苦心等待的這麼多年是為了什麼?為了錢與權,我市區了多少東西?你以為我在霧麒虎國今時今日的地位是怎麼得來的?除了摒棄一個男人應有的尊嚴,還是拿命換回來的,你根本就沒有辦法理解我內心的煎熬與痛苦。”
倪涫涫唇邊泛著一絲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說:“也許我沒有經曆那些,沒辦法感受你那份屈辱,但是我也煎熬過,我也等待過,爹娘死了以後,我過的也是暗無天日的日子,饑一頓,飽一頓,還少不了皮肉之苦,深宮十年,步步驚心,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送命,那日在淩玉殿,我和羽音侍奉完畢,便被抓去齊陽宮,我病了三日,羽音病了足足月餘,知道我出宮她還躺在病床上。有多少人能活著從哪個宮裏走出來?我這樣算不算忍辱偷生?”
冉景騰兩眼瞪著她,沉默。
她繼續又說:“我知道,張彪虎死不足惜,就算你把他千刀萬剮了也難以消你的心頭隻恨,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張紫袀是無辜的,你對張紫袀做的那些事,與曾經那樣對你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那一晚,我以為你是對著我內疚,後來我才明白,其實你是對她愧疚,為了達到目的,你不惜利用她對你的迷戀去深深傷害她……你明知道她是無辜的,她沒有錯,錯在她的爹是張彪虎,錯在她錯了胎,你明明對她深懷內疚,可為何到了最後卻連她也不放過?”
冉景騰冷嗤一聲:“內疚?我何來內疚?該內疚的是他們父女二人,還有,張紫袀會被賣到萬花樓,不是我做的,其他債主拿她去抵債與我何幹?”就算他曾經想過不牽連無辜,他的確也做了,他決定不再與張紫袀有感情上的糾纏,便是放過張紫袀一馬,隻是這個女人糾纏不清,偏偏要來喜歡他,是他的錯?與他何幹?
“是,你會說她被賣去萬花樓不是你做的,但若不是你,她不會被拿去抵債,那種日子,你曾經經曆過,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無辜的愛著你的女子落入同樣的火坑中呢?你這樣的行為與那些傷害過你的人有什麼區別呢?我不想用卑鄙無恥下流陰險這些詞眼來形容你……”
倪涫涫的話像是揭開了冉景騰的傷口,成功地激怒了他,逼他正視。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捏著,恨恨凝視著她道:“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你告訴我,我不這麼做,我改怎麼做?還是像你一樣學做一個聖人,放過他們?放過所有人,放棄報仇嗎?要這樣做嗎?你做得到,我做不到!他們毀了我的人生,就要知道為此應該付出的代價,拿命來償還,太便宜他們。”
不知不覺中,豆大的眼淚順著倪涫涫的臉頰一滴一滴地向下滑落:“為何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說這麼多是不想看著你在痛苦的深淵裏繼續沉淪下去,你以為你殺了張彪虎,你心中的怒氣就能笑了嗎?張家完了,張彪虎也如你所願成了一個趴在地上求嗟來之食的乞丐,到死都是個乞丐,這種懲罰,比你要了他的命還令他痛苦,有時候人活著,比死了更痛苦,善惡終有報,我相信老天爺不會瞎了眼什麼都看不到,惡人總有一天會得到他應有的報應,但是我不知道你要到何時才能清醒,大仇雖報,可是,你的仇恨在你的心中深種,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按著那份名單,把所有人都殺掉,你也不會快樂,那樣隻會讓你陷入根深的痛苦深淵,永遠都上不了岸。你可以把造成這一切的後果都歸於那半年,但真正的罪惡如今是來自你的內心,報仇雪恨其實已經不過成為一個借口,如果人人都要報仇,那我是不是該找你報仇?若不是你,我不會被懿貴妃罰跪在寒風中,若不是你,我不會失去女人最寶貴的貞操,若不是你,我不會在清風別院裏連最後的尊嚴都舍棄了,若不是你,我現在已經是自由的了……你說我是不是該殺了你?是不是……”
“你……”他向後踉蹌了幾步,仿佛受了沉重的打擊,惱羞地抬高手,就在這一記耳光要落在她的臉頰上時,他還是收了手。他捏緊了拳頭,咬著牙,對她說:“倪涫涫,我以為你能夠分辨是非,原來我錯了,你天真的讓我很失望。你以為這麼多日來,仗著我寵你,你便可以為所欲為,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手,今日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若再有下一次,別怪我對你不客氣,現在立刻給我回去。”他抬起手,指著來時路的方向,命令她離開。
倪涫涫捂著臉,在他的麵前痛哭失聲:“冉景騰,無論你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事實,如今仇恨是支撐你活下去的全部,一旦所有仇恨都沒有了,你要拿什麼去支撐你的生命?你為何不能讓那些陳年往事都隨風而去?隻有將心中所有的恨與怨全部都放下了,你才可以快樂,我不想你的後半生,還要活在這些仇恨的回憶裏。你明白不明白?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母親在天之靈看著你這樣為了報仇而沉淪,她會很心痛的。她不會想要你一輩子活在這種仇恨於痛苦之中,你有沒有想過至寧侯府裏的人,你若是支撐不下去,他們的命運要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她以後要怎麼辦?她怎麼能忍心看著他在痛苦的邊緣掙紮,卻什麼也做不了。她將最後這句話,深深地埋在心中,喊不出口,隻是化作最後的悲鳴:“那個四處救人受人愛戴的至寧侯爺,哪裏去了?你為何會變得這麼可怕?你到底還要殺多少人才能罷手?”
冉景騰的表情就像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他緊握著拳頭,狠狠地打在她身後的牆上。他要緊牙根,對她冷冷地道:“倪涫涫,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若下地獄,也是必然的結果!我根本不在乎下什麼地獄,因為我本就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人!你給我滾!我以後都不想看到你!滾……”
眼淚順著倪涫涫眼角不停地向下滾落,她咬著唇,吸了吸鼻子,哽咽著道:“奴婢告退,奴婢保準從今以後不會再侯爺麵前出現。”說完,她便轉身離開。眼淚越流越凶,模糊了她整個視線。再一次穿過來時的路,沒了來時的恐懼感覺,當走到大街上時,她也忍不住拚命地向虞園跑去。
一切突然變得異常平靜……
冉景騰一個人陰沉著臉麵對著牆壁站了很久,血順著他的拳頭一滴一滴向下落。而吳譯隔了好一會兒才敢走向那兩堵牆之間,看到冉景騰的手在流血,急道:“爺,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