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解體演講(1 / 2)

我走上演講台,台下適時地響起陣陣熱烈的掌聲。我掃視一眼,會堂裏密密麻麻地坐著不下兩百多人,甚至有些走道都被站滿了。

刻在演講台上的警徽將燈光反射向我,提醒我注意台下聽眾的身份。說實話,我非常忐忑,十分緊張。被那麼多雙眼睛注視著,我隻覺得渾身又麻又癢。三十五年來,我從未做過什麼演講。當然,我也從未想過會有人請我做演講。

我,不過是個靠寫推理小說口的寫手而已。相貌平平,資質平平。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至今還是個光棍。

像我這樣的人,能講些什麼?我沒有任何過人之處,自然也無任何可以教授給別人的東西。

台下的掌聲已經停止,齊刷刷的。警察到底是警察,紀律嚴明。

警方會找我這樣一個窮碼字的來開一場演講,無非是因為近幾年來,發生了許多起分屍案件。這些案件有些已經告破,而有些案件的凶手,卻依舊逍遙法外。

但其實,真正令警方困惑的,倒不在於——“誰殺了人?”,而是——“殺人後為何要分屍?”是啊,由於某個理由而殺人,這被我們稱為“殺人動機”。但殺人之後,何必要分屍呢?若非是變態,分屍的理由又是什麼呢?分屍明明這麼麻煩的,為什麼要費盡心機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知道答案:那是因為,分屍有分屍的好處,隻有通過分屍才能得到的好處。這些不為常人所能理解的分屍原因,我稱為“解體之因”。

我不是警察,所以對我而言,案件是否解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謎團的深入思索。我注重的隻是思維的邏輯,是否美麗。

或許是警方得知有我這樣一個專寫分屍案的推理小說寫手存在,所以他們特地請我來到這裏,做一場關於“解體之因”的演講。

會堂的燈漸漸暗了下來,我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一點兒自信,也隨著光亮消散得一無所蹤了。

台下的人黑壓壓地窩成一團,雖然靜得沒有聲音,但那股無形的壓力卻分外壓迫著我,我隻覺得喉頭發幹,幾乎忘記了該怎麼開口。

冷場了片刻,我終於平靜下來:“諸位警察同誌,下午好。今天在下有幸站在這裏,借一方平台,與大家討論些問題,實在是感到榮幸之至。”語畢,掌聲又起。

我強作笑顏:“少年時讀書,記得《圍城》裏的方鴻漸回國後被請去學校演講,他當時的開場白,倒也正是在下想說的——‘諸位的掌聲雖然出於好意,其實是最不合理的。因為鼓掌表示演講聽得滿意,現在鄙人還未說什麼,諸位已經滿意得鼓掌了,鄙人何必再講什麼呢?諸位應該先聽演講,然後隨意鼓幾下掌,讓鄙人有麵子下台。現在鼓掌在先,鄙人的演講若是當不起那樣熱烈的掌聲,反覺得有一種收了款子交不出貨物的惶恐。’”

台下眾人大笑。我見旗開得勝,原本緊繃的神經也漸漸放開了些:“許多年以來,我一直想撰寫一本書,書名叫《解體之源》。長篇小說不比短篇文章,需經深思熟慮,錙銖累積而成。由於周期較長,對於我這樣一個靠文字為生的人來說,可謂是項艱巨的工程。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將這個過程說成是‘獨自用針鑿井’。即便是這樣,我卻依然心甘情願忍受這種漫長的艱辛與孤獨,隻因為‘解體’有其特有的、無與倫比的魅力。“是五年前吧,我的一位好友送給我一本叫做《占星惹禍》的台版小說。乍看書名還以為是個怪力亂神的故事,又因為對豎排文字的版式不太習慣,於是,我隨手將此書束之高閣。大約過了一年,閑來無事,我便找了個陽光充足的午後,將此書一口氣讀完。當然,最初也不過是做打發時間想罷了,豈料不過寥寥數頁,我就徹底淪陷於故事中的那個世界。一個下午外加一個夜晚,整整十二個小時,我的確做到了一口氣讀完,忘我到竟然連晚餐都沒有吃。”

“此書實在是集各種類別的華麗詭計於一體——密室,雪地無足跡,肢解,叫我讚歎不已。而我麵對各色案件,卻唯獨鍾情於‘分屍’、‘肢解’這一類別。之後,我收藏了大量含有分屍案的小說,每一本都細細品讀。但久而久之,我多少感到有些失落——或許是島田莊司先生的《占星術殺人魔法》一書珠玉在前,以至於後麵那麼多的小說,都變得黯淡無光——包括島田先生自己之後創作的《異想天開》、《出雲傳說7/8殺人事件》,綾辻行人先生的《肢解屍體之謎》,二階堂黎人先生的《恐怖的人狼城》等等,以及一些短篇傑作,諸如令江戶川亂步讚不絕口的岡戶武平先生創作的《五體積木》,布朗神父係列中的《花園血案》等等。當然,高木彬光先生的《文身殺人事件》是個例外。故事描述發生在浴室中一件恐怖駭人的分屍殺人案,是名偵探神津恭介的首次登場,此作獲得江戶川亂步與橫溝正史的高度讚賞。隻可惜其恐怖詭譎的氣氛之重,比之《占星術殺人魔法》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