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格特點和諧地彙集於彼得一身。他既熾熱又冷靜、既奢侈又節儉、既殘酷又仁慈、既嚴厲又寬厚、既粗暴又溫和、既審慎又輕率。所有這些特點交織成一幅激情洋溢的獨特背景,供彼得在其烘托下,從事國務、外交和軍事活動。
除了這些性格上的複雜特點之外,他的驚人之處是他那純正的稟性。為國家服務的思想是他一生追求的主要目的,對此他深信不疑,為此他勞碌奔波。為國家服務的思想貫穿於他的一切革新活動之中。隻要看到了這一點,上述性格方麵的不協調現象,以及在他所采取的措施中有時會出現的矛盾現象,便能得到一定的統一和完整的解釋。
彼得認為,他即位那年(1682年),或廢黜索菲亞公主攝政地位的那年(1689年),乃至皇兄伊凡(彼得形式上與皇兄共同執政,實際上由他掌握國柄)逝世的那年(1696年),都不算是他為國家服務的初始之時。
1713年夏俄軍進軍芬蘭,為此彼得同海軍中將克留伊斯有過一些有趣的通信。海軍中將勸沙皇不要冒生命危險直接參加海戰和登陸戰。針對這些勸告,沙皇回信說:“我已經為本國服務了18年(幹了些什麼,我就不詳細說了,因為那是大家都知道的),白刃戰、出擊戰、包圍戰,我都打過,無論在何處,我可從沒脫離過那些優秀誠實的軍官。”
因此,根據彼得的算法,他“為本國”服務是從18年前即1695年開始的。許久以後,在人們為《北方戰爭史》搜集材料時,沙皇在自己的記事本中記下了準確的時間:“我是從第一次遠征亞速充當炮手、拿下敵人望台那時開始服務的。”
由此看來,以鼓手和炮手資格參加的少年遊戲兵團和科茹霍沃大演習,醉心於造船業的初期活動,建立佩列雅斯拉夫爾艦隊,遊曆阿爾漢格爾斯克,這些活動在他心目中都算不上“服務”。彼得不願把這些活動列入他的服務項目的清單,大概是因為這些活動並沒有給國家帶來卓越成果的緣故。
彼得把自己的服務活動分為廣義的為國家服務和比較狹義的服務兩種。在計算海上服務的同時,他依據的是略有不同的標準。同是在1713年,彼得在報道波羅的海海上的一次空前大風暴的信中寫道:“真的,自從我開始在海上服務的22年以來,這樣大的暴風我還隻看到過兩三回呢。”因此,沙皇是以建立佩列雅斯拉夫爾艦隊的那年為他從事海上服務之始的。可是,這個艦隊沒有打過仗,因此彼得認為,雖然他那時已經開始了海上服務,但還不是“為本國服務”。
彼得遺存的書信還揭示了他對於應當如何服務的看法:全力以赴地為謀取國家的利益而捐棄個人利益(私利),為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而灑熱血拋頭顱,在所不惜。
在日常的活動中,彼得似乎經常一身而兼備兩種身份。在沙皇以炮手、船長、團長、造船師傅的身份“服務”時,他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用彼得·米哈伊洛夫作名字。在他晉升為海軍少將以及後來又晉升為海軍中將時,他要求大家在艦隊裏不要拿他當皇上,而按他的海軍官銜來對待他,管他叫:“海軍少將先生”、“海軍中將先生”。
他常常以普通人的身份出席同僚們的家宴,為他所器重過的人送葬,參加他所發明的“愷撒大公”和“教皇大公”遊戲。
當沙皇建造艦隻,攻城略地,或者催馬加鞭、長途跋涉去參加某件工作時,他總是親自動手,而且幹得那麼出色,與其說是要對工作作出個人的貢獻,還不如說是為了以身作則,激勵他人,讓大家懂得這樣賣力雖說辛苦,卻於事業大有裨益。這種特有的活動方法是具有啟發和教育意義的。
“彼得窠裏的雛兒們”之一,比彼得年幼的同時代人伊凡·伊凡諾維奇·涅特留耶夫再清楚不過地闡述了以身作則所起的教育作用。涅特留耶夫同另外一些少年出國學習海軍,回國後沙皇對他進行了一次考試。“早上8時,皇上乘坐一輛單軸雙輪馬車來到我們這裏,他一邊從我們隊列前麵走過,一邊說:‘孩子們好。’過了一會兒,人們放我們去參加大跳舞會,可是海軍上將(指沙皇)卻命令茲馬耶維奇先逐個考問我們每個人對航海學學得怎樣。後來輪到我時(根據我們事先的約定,我是輪到後麵一批同學中的一個),皇上禦駕走到我跟前,不讓茲馬耶維奇出題,親自問我:‘所有的東西你都學到手了嗎,派你出國留學的目的是什麼呢?’我答道:‘最仁慈的皇上,我盡一切可能勤勉學習,但我不能誇口我全都學到手了,而且我自認為我是您的不稱職的奴隸,因此我像懇求上帝一樣懇求您對我寬大為懷。’我一邊說一邊跪下去,可是皇上伸出右手手掌,讓我親吻,同時親切地說:‘你看,老弟,我雖是沙皇,可是我手上也有老趼,這些都是為了給你們做個榜樣,縱然我快老了,我還是想看見你們成為我的稱職的助手,成為祖國的公仆。’”
費奧凡·普羅科波維奇在搜集有關彼得的軍事活動和國務活動的史實材料,探討他的行為的意義時,概括了下麵兩句話所包含的內容:“戰士無愧於這位偉大的沙皇,沙皇也無愧於這些偉大的戰士。”
彼得表麵上的民主作風掩蓋不住他的統治實質。何況彼得本人也絕無意於把自己打扮成人民的沙皇。他知道得很清楚,在他的國家裏存在著“高貴的”階層和“卑賤的”階層。兩者之間隔著一條鴻溝:前者統治著後者,後者受治於前者。彼得在世時,當他擔任造船師傅的職務時,當他化名參加高級使團的活動時,當他在波爾塔瓦會戰期間率領諾夫哥羅德團的一個營衝鋒陷陣時,當他下令燒毀布拉文“強盜”們占據的城池時,最後,當他出席炮兵連士兵伊凡·維克申家的洗禮儀式,以普通人身份慷慨地贈送30盧布的禮品時,在所有這些場合,他同時仍然是個專製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