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孤獨這件事

我在大理住的客棧,叫作榴園。這是一個非常棒的客棧,我幾乎在看到它第一眼的時候就決定住下來。客棧的老板是個上海人,特別熱情,廚藝也不錯。好像什麼樣的住客都可以成為他的朋友,任何話題他都接得過來。即便是走起路來,他也是火急火燎,很少有安安靜靜獨處的時刻。對很多人來說,在異鄉大理,老板這種不間斷式的熱情為旅者提供了很大的安全感。我常住在客棧,平時也很少出去,房間裏太悶,白天幾乎都在院子裏上網。我自認為不是很難相處的人,但我這個人很奇怪,有些時候會突然很想一個人獨處,碼字或者看書,一句話也不想說。在這種時候他過來搭話,我又不好意思不回應,偶爾會覺得是個小小的困擾。

有一次我問他,如果我們兩個就這麼待著不說話他會不會覺得很尷尬。他跟我說,不會覺得尷尬,但一個人待著,很無聊。

我有時候覺得不能獨處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因為需要伴兒的話,必定會麻煩到另一個人,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另一個人想不想被你打擾或者有沒有時間陪你做伴。後來有一次,我跟老板去泡溫泉,他跟我說:“雖然我每天跟不同的人說這麼多話,但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內心有股深深的孤獨感。”老板是水瓶座,我自認為這個星座本身就是矛盾的綜合體,但我身邊還是有很多水瓶座的朋友。盡管老板覺得我這個人有點“孤僻”,但我們還是混得很熟,時常一起搭夥做飯。實際上基本都是他在做,好在他真的用生命愛著烹飪,所以應該也不太介意我隻等著吃的狀態。今天我們跟他的朋友一起吃午飯,飯席上他說:“我覺得沒有人是會主動選擇孤獨的,選擇孤獨的人大概是害怕受傷。”

恰巧就在前一晚,我跟飯飯還在微信上聊過這個話題。

她說自己不會談戀愛,相比兩個人更喜歡一個人待著,周末隻喜歡一個人幹點什麼,去圖書館、逛超市、做飯、看電影都是一個人(插一句:我真的不會覺得自己去看電影的人會尷尬,電影就是要一個人去看的啊)。所以竟然在心底很抵觸對方提出約會的請求,也害怕對方對自己有過多期待。我問她是不是不喜歡對方,她回答是。“跟相親對象差不多,其實心裏也明白不是很喜歡他,但想試著相處看看,結果他很累我也很累,我也試過改變,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越妥協我越覺得有負擔,簡直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我覺得自己也沒辦法“試著”去愛一個人,愛情又不是實驗室中的實驗品,要是有火花一開始就早已有化學反應。飯飯說,我們這樣的人,抱著自己的態度,不肯妥協的話,說好聽一點兒是堅持自我,難聽一點兒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反倒覺得,大部分人的“陪伴”才是“被選擇”,因為到了適婚的年齡,所以無論自己有沒有找到合適的人,也隻能聽從長輩的意見隨隨便便找個人結婚過日子——難道沒人覺得,這個時候我們有“選擇孤獨”的權利嗎?我覺得“選擇孤獨”這件事是分兩個階段的,當然世界上肯定會有“單身貴族”這種東西,但也有像我們這種“因為還沒遇到合適的人所以選擇孤獨的”。坦白來說,就我近三個月的情感經曆而言,我覺得自己不是“害怕受傷”的人,但心裏覺得不喜歡實在是沒辦法勉強,況且也堅持了這麼久,為什麼要在這一刻妥協?如果這是一場考試,在還未到規定的“交卷時間”前,為什麼不給自己試一試的機會,要隨隨便便寫個答案交上去呢?“選擇孤獨”和“隨便找人做伴”中,我願意選擇前者。

正如客棧老板所言,有一些人,好像把“孤獨”當成了養分。孤獨於我,不是棺材,而是養分。沒有孤獨,就出不來《不允許哭泣的場合》。目前的我,很享受現在自己一個人在客棧院子裏,安靜碼字或讀書的時刻,這個時刻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可以掌控的,不需要依賴任何人。人的成長其實非常奇怪,我們作為“群居動物”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但大部分人終其一生卻都希望尋找“自我”。希望展現出自己的獨特和與眾不同,希望這個世界因為自己能有一點不一樣。因此,作為獨立的個體,在我們追求“自我”的同時,必定將自己與普通人區分開來了。你會有自己的經曆、脾氣、興趣愛好和人生追求,這一些東西都會在我們尋找另一半時發揮出它們的影響力。我並不排斥與另一個人共度自己的一生,但我希望這個人是我在受到了這些自身條件和影響後由自己選擇出來的。隻有在我們相互選擇彼此的情況下,才能說明我們願意與對方融為一體。這個時候,“孤獨”才有了終結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