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肅清的教室 【魔法之床】
對她來說,保健室就是避風港。
自從對她下達了肅清通告以來,班裏的同學,都對她十分冷淡,誰也不跟她說話。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總是感到頭疼。她讀過《恐怖新聞》,也知道肅清這回事,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也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保健室在一樓的盡頭,正好在教員室的反方向。保健室一直有老師,在聽學生傾訴苦惱,或者給學生開藥什麼的。有時她肚子疼的時候,也會逃課到保健室來。
保健室的老師叫片桐靜子,是個五十歲出頭、身材矮小、性格溫柔的人。她總是笑嗬嗬的,和她聊幾句,就會覺得病痛立刻消失了大半。她在第三節語文課的時候,感到劇烈的頭疼的,於是,她跟老師打了聲招呼,就從教室出來了。同學們冰冷的視線,讓她的頭疼越發厲害了。
片桐老師在保健室裏。
“啊……是生理期的原因嗎?”
“不是,我覺得頭就要裂開了一樣。”
聽了她的話。老師給了她一片頭疼藥。
“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吧。”像往常一樣,老師溫柔地對她說。而且,老師還扶著她躺下,又把床周圍的簾子拉好。
不可思議的是,她立刻就感到頭疼緩解了。這其中應該也有心理作用。她隻要一躺在這張床上。很快頭就不疼了。
有裂紋的白色牆壁,和三麵拉起來的床簾,隔出一個白色的空間。這是隻有她自己的世界。
“我去一趟教員室。第四節課下課,你就回去吧。”
“好的。”
老師說的“第四節課”聽起來和“四次元”①差不多。說起來,這裏和那個令人討厭的教室相比,確實是另一個世界。
①這兩個詞的日語發音非常相似,
啊……四次元是個怎樣的世界呢?
老師離開了保健室,腳步聲漸漸地遠去,很快就聽不見了。她被安心感包圍著,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突然感到有人來了,倒不是聽見了什麼聲音,而是察覺到了某種氣息,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在起作用。
幾點了?屋裏暗下來了。
在簾子裏看不到時鍾,還是初中生的她也沒有手表,所以不知道時間。不過,應該是傍晚時分了。頭已經不疼了,肚子卻很餓。
她正想坐起來的時候,簾子突然被拉開了。
“是……誰?”
她的心被揪緊了,手電簡發出的光芒,猝然照在她的臉上,非常刺眼,讓她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雖然她心知事情不妙,也想趕緊逃跑,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動彈不得。而對方趁這個機會,用毛巾蒙住了她的眼睛和鼻子。
“住手!……你想幹什麼?!”她的尖叫聲也被毛巾壓住了。
“安靜!……不老實的話你就沒命了!”
聽上去像一個男人捏著鼻子在說話。隨後,一個冰冷的、像刀一樣的東西,抵在了她的臉上。
接著,她的胸部突然被抓住,上衣的扣子被解開,雙腿被分開,裙子被卷上去了……
她又一次失去了意識,仿佛陷入沼澤深處。然後,又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搖動著她的身體。
“喂,長穀川同學,怎麼樣了?……還沒有睡醒嗎?”
她睜開眼,看到班主任正低頭看著她,她慌忙爬起來。
“你在這裏幹什麼呢?已經六點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吧。”
“好、好的!……”
她覺得腳下輕飄飄的,就像踩在雲彩上一樣。
我剛才是在做夢吧。那種下身夾著什麼東西的感覺,是我睡過頭造成的吧?……
但是,那感覺太真實了,就算是夢,也讓人很不舒服。
(終)
(現在)
善福寺川公園是沿著發源於杉並區善福寺池的河流,修建的一個有散步道的公園。這裏春天可以賞櫻花、觀新綠。秋天可以看楓葉,每個季節都有不同的魅力。
三月的第一個星期六,他和塚本由美子把車停在,五日市大道與公園交彙處的停車場,然後,沿著散步道,慢慢地向南走去。
樹木還沒有發芽的跡象,寒冷的北風,把光禿禿的樹枝吹得搖搖晃晃。在這種蕭瑟的季節裏,卻能看到許多騎自行車和慢跑的人。水位很低的河麵上,有成群的鴨子遊過。
他們坐在向陽處的長椅上,今天也是從早上開始,就開著車在附近轉悠,尋找線索。沒有任何成果的奔波,讓他倍感疲憊。
“你別這麼垂頭喪氣的呀!……看到你這個樣子,我都要鬱悶了。”由美子拍著他的後背說道。
“不垂頭喪氣才怪呢,不能永遠這麼無休止地找下去吧。”
“如果你是擔心我的話,那大可不必。”
“光是酒店的住宿費,就是不小的一筆錢吧。”
“你要這麼在意的話,住到我家去怎麼樣?……我不介意。”
“請不要開玩笑了。”他把她的話當真了。
“沒錯,我是開玩笑的,我就是想看看你有什麼反應。”
看著他麵紅耳赤的樣子,她開心地笑了。坐在附近長椅上的一對老夫婦停下談話,津津有味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你不要逗我了啦!……”
不過,和她在一起,確實很快樂。最近,比起找尋自我,和她見麵這件事情,更讓他開心和興奮。但是,這種心情不能夠告訴她。
由美子本來是因為開車撞到他,而對他心懷愧疾,不過迄今為止,她為他四處奔走,盡心竭力地幫助他,這已經不能單純用“善良”二字來形容了。若他恢複記憶,也就意味著失去見到她的機會了,他的心情非常複雜。
他們的調查,正處於瓶頸狀態。自從得知以前的班主任——脅阪俊一郎死亡的消息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進展了。他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同學會事務局,但那邊沒有回音。
後來他們也曾給住在鬆井町的鷲尾力打過電話,上次見麵的時候,覺得他是個很親切的人,可在電話裏,他卻一直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而且,他們一說起稻垣公夫和長穀川美玲的話題,他就立刻很不高興,說了句“我很忙”就徑自掛斷了電話。
就這樣,他們的調查,一直毫無進展。
盡管如此,因為有了塚本由美子的存在,他沒有放棄,一路堅持到現在。不過這也是有限度的,即便是由美子,也不能成天陪在他身邊。
今天,他們像往常一樣,去他倒下的那個地方的周邊,進行調查,可是,仍舊沒有任何結果。為了轉換心情,他們來到善福寺川公園散步。沒想到,在這裏調查有了意外的進展。
天陰了下來,寒風卷起地上的落葉。他們豎起衣領,繼續向前走去,就在這時候……
“是神崎先生嗎?”
身後傳來鞋子踏過枯草的聲音,他們轉過身。
“啊,果然是神崎先生。你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都聯係不上你,我都急死了。”
―個六十歲出頭,身穿灰色運動上衣的小個子男人,站在那裏。黑框眼鏡後麵的眼睛中,流露出責備的神色。
“您是哪位?”他疑惑地盯著這個男人的臉。
“你這是什麼話,神崎先生?……請不要開玩笑了。”男人好像生氣了。
“十分抱歉,請問您是哪位?”由美子代替他又問了一遍。男人看向由美子,臉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你問我是哪位,你又是誰啊?”
“我是他的朋友。他真的姓‘神崎’嗎?”
“那當然了,除非世界上還有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人,否則他就是神崎先生。”
聽到這話,由美子立刻滿麵笑容地,抓住了他的雙手。
“你看你看,我們終於找到答案了。認識你的人出現了。我們的尋訪總算有成果了。”
“是啊,我們成功了!”
他也回握住由美子的手,感覺自己終於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
“喂喂喂,你們兩個是不是看不起我呀。”被冷落在一旁的男人,憤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哎呀,不好意思,我們沒這個意思。因為出現了認識他的人,我們太高興了,所以不知不覺就忘情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解釋一下啊。”男人的嘴撇成八字形,不高興地說。
“其實,他失憶了,不知道自己是誰。”
男人“啊”了一聲,就說不出話了。
“你剛才叫他‘神崎先生’,神崎是他的姓嗎?”
“啊,是啊,這個人絕對是神崎先生,神仙的神,山字旁的那個崎。”
男人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也就是神崎。
“那他的名字叫什麼?
“叫一郎。我是神崎先生公寓的管理員。”
“管理員?……”
“對呀。我姓鶴岡。”
“那個公寓在這附近嗎?”
“嗯,就離這裏三百米左右。如果方便的話,我現在就帶你們去看看。”
“麻煩您了。”由美子急忙點頭行禮,然後又對他說了一句“真是太好了”。
午休時常來這個公園散步的管理員鶴岡,邁著輕捷穩健的步伐出發了。
“神崎先生,你的郵件和報紙都堆成山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還有,房租也有兩個月沒交了……”
鶴岡穿過公園,在住宅街細長的小胡同裏,七拐八拐來到了五日市大道。他們雖然有很多問題想問鶴岡,但現在隻是跟上他的腳步就已經很吃力了。
“就是這裏。”
鶴岡在一棟麵向五日市大道、有著白色外牆的四層公寓樓前停下腳步。這棟建築的外觀十分漂亮,而且很新,像是建成沒多久的樣子。
“我們經過這裏好幾次了,你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樓嗎?”
三人坐上樓內唯一的電梯時,由美子問神崎。這裏距離他倒下的地方,連二百米都不到,也許是因為樓不那麼顯眼,所以才會看漏了吧。
“我也不知道。現在走進這裏,我還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樣。”
“要不是碰巧遇到了管理員,你現在還糊塗著呢。這簡直就是奇跡啊!”
“由美子你的公寓也在這附近吧?”
“沒錯,我們差不多算是鄰居。”
管理員鶴岡聽著兩人的對話,似乎還沒有搞清楚他們的關係。
電梯停在三層,鶴岡簡單地說了一句“就是這裏”,然後詢問神崎是否帶著鑰匙。
“是,我帶著呢。”
神崎從口袋裏,掏出那把他倒下時,還隨身攜帶的鑰匙。
三個人來到303號房間門前,管理員說:“那麼,請開門吧。”管理員閃身讓神崎走到近前。
他托著那把鑰匙,掂了掂分量,這就是開啟秘密之箱的鑰匙,他一想到,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興奮得不能自已。
他拿好鑰匙,顫抖著插入鎖孔,往右一擰。門鎖發出令人振奮的聲音,門打開了。
“神崎先生,那我先告辭了。郵件都放在管理員辦公室,待會兒請來取一下。”
鶴岡確認房門打開之後,就準備離開了。
“管理員先生,我還有一個問題。”
聽到神崎的話,鶴岡不耐煩地轉過身。
“什麼問題?”
“您知道我是做什麼工作的嗎?”
“嗯,我聽說你是在小金井那邊,一家和化學有關的公司工作,不過作為管理員,我不會詢問住戶這麼私人的問題。具體情況,你去找房產中介公司打聽一下怎麼樣?他們應該登記過你的公司之類的信息。”
鶴岡管理員把那家位於地鐵站前的、房產中介公司的名字告訴了他們。
“是這樣啊,非常感謝您的幫助。”神崎向鶴岡道謝。
鶴岡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了腳步:“啊……對了,神崎先生,請你盡快把這兩個月的房租,和管理費交給我。怕你忘了,我多說一句,房租加上管理費,一個月是八萬日元。”
等鶴岡坐上電梯離開,他們才走進房間。
這是一個格局細長的―居室,因為有段時間沒人過了,房間非常寒冷,還能隱隱聞到一股發黴的味道。神崎打開空調,一陣鐵鏽味隨著暖風飄了出來。
“你這間屋子還真是毫無情調啊。”
正如由美子所說,屋子裏空蕩蕩的,幾乎什麼都沒有。
一進門左邊是浴室,右邊是洗手池和一台電飯煲。再往裏走,左邊擺著一張單人床,右邊有一個小冰箱和一張書桌。桌上有一台小型文字處理機。日語詞典和幾本文庫版推理小說,被夾在書擋中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櫃子。屋裏就隻有這些東西。
“這是我的房間,我必須承認,這裏一點生活氣息都沒有。”他苦笑著說,“我真的是神崎一郎嗎?”
“這種檔次的公寓,用假名是住不進來的,必須通過房產中介,才能登記申請。如果偽造姓名和公司名稱的話,被查出來不就麻煩了嗎?”
“這倒也是,不過……”他打開櫃子上的抽屜,“啊,這裏有存折,還有印章。”
存折上確實寫著“神崎一郎”這個名字,印章上也刻著“神崎”二字。他身上的鑰匙能打開房門,就證明他是這個屋子的主人,而存折和印章,又進一步證明,他的名字確實是“神崎一郎”無疑。
“你的賬戶餘額有二百二十萬啊,真是太厲害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他失憶之前的幾天,有一筆高達一百五十萬日圓的款項,一次性彙入他的賬戶。彙款人的地方寫著“多摩化學”,這大概就是他公司的名字吧。加上剛才管理員說過,神崎是在一家和化學有關的公司工作,那麼,這一定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了。
“但為什麼會彙入這麼多錢呢?要是工資的話,這也太多了吧。難道你恐嚇公司了?”由美子開心地笑著說。
“請不要開玩笑了。”
不過有了這筆錢,房租和目前的生活費就不用愁了,所以,他還是很高興的。這裏是他一個人的地盤,從今往後都可以自由使用了。
“還有其他什麼線索嗎?”
“完全沒有了!……”
“那我們先查查這個多摩化學的電話吧,好不好?”由美子拿過書桌上的電話,撥打104查號台。她一邊和接線員說話,一邊記下了公司的電話和地址。
“公司在小金井市,還有,電話是……”由美子嘴裏念叨著這個電話號碼,立刻就打了過去。
電話接通後,她剛說兩句話,馬上又失望地搖了搖頭。
“不行,那邊說周六不辦公,讓周一再打電話。”
“今天的收獲足夠了,隻是找到這裏,就已經夠幸運的了。”
“不行不行,調查要一鼓作氣,運氣這種東西,不知什麼時候就沒有了。”塚本由美子堅持說道。
“那你說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當然是去房產中介公司了。至少能打聽到你的保證人是誰,這樣在周一之前,我們還可以查到很多事情。”
兩人一到青梅大道,就去拜訪了地鐵新高圓站附近的那家房產中介公司。店麵的櫥窗上,貼滿了各種房產信息。一個學生打扮的男學生,和一個看起來像他母親的女性,正在仔細地查看這些廣告。
走進這家不算大的店,就看見櫃台前麵,有一對年輕情侶,與店員相對而坐,正在翻看資料和地圖。一位相貌堂堂、看起來像是店長的中年人,從裏麵的座位站起來,熱情地過來招呼他們。
神崎開誠布公地對他說了自己失憶,和在臨園公寓303號房間居住的事情。
“也就是說,我想了解一下自己的情況。”
店員狐疑地看著兩個人,好像並不相信他的話。
“那個……你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嗎?”
“我是個失憶的人,還要證明自己的身份嗎?”
“不,我是說,要有能證明你住在那裏的證據。我並不是不相信你,但確實有裝作失憶、到處行騙的壞人啊。我們做生意以信用為本,所以各方麵都要經過確認才行。”
“好,我知道了。”
神崎覺得惹怒店員不是上策,於是拿出了存折和印章。店員把神崎遞來的東西,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不情願地站起身,從櫃台後麵一本厚厚的文件夾裏,拿出一份文件,嘩啦嘩啦地翻了幾下,找到了要找的東西。
“臨園公寓303號房間。神崎一郎。你說得確實沒錯。”
店員拿起電話聽筒,指著文件上的某一處,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後,他先自報家門,然後說要確認一下,那個公寓的住戶情況。雙方交談了幾句之後,店員好像終於相信了。
“我知道了。我和公寓管理員聯係了,確定是你沒錯。那麼,你想了解什麼事呢?”
神崎的要求終於被接受了。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是神崎一郎。還有,我的擔保人是誰,我的公司在哪裏,總之,資料上記載的內容,我都想知道。”
“知道了。”店員說著點了點頭,然後,他把資料上的內容,抄寫在另一張紙上,根據合同上的規定,資料好像不能給外人看,神崎他們也不能再強硬地要求更多了。
店員隻寫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交給了神崎。
那上麵寫著他的名字,工作單位多摩化學的聯係方式,以及作為保證人的叔叔的聯係方式。
“我提供的資料裏麵,沒有戶籍複印件嗎?”
“沒有。那個東西,隻在入住時用來確認身份,之後應該很快就還給你了。還有,你是三年前的一月份入住的,這些信息夠了嗎?”
從他這裏,似乎也不能得到更多線索了。店員對他們身後的一對母子說了一聲“歡迎光臨”,這很明顯是在告訴他們——他很忙,希望他們快點走。
雖然隻了解到這些,但也隻好就此作罷。他們離開房產中介公司,走進公寓一樓的一家咖啡廳。
姓名:神崎一郎
住址:杉並區成田西1-×-×
公司:多摩化學株式會社
地址:小金井市中町
電話:0423××××
保證人:足立鬱雄
地址:琦玉縣所澤市
電話:0429××××
“這就是你的個人資料了。”
他們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著那張從房產中介那裏,得到的信息。
“這些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但是,這樣的話,你到底是誰呢?”
“我是誰?……我是神崎一郎呀。”
“不是,我問的不是這個。”由美子說。她窩在沙發裏,認真地盯著神崎的臉,“這樣就能證明,你和青葉丘初中沒有關係。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
“換句話說,那份同學會名單裏麵,不包含我的名字。”
“沒錯。所以,問題就來了,拿著同學會剪報的你,到底是什麼人呢?為什麼與同學會無關的你,會有那份剪報呢?”
她把同學會名單和畢業相冊打開讓他看。
“你看,哪裏都沒有神崎一郎……對吧?”
“但是,其中有個叫星一郎的,如果這個男人的妻子姓神崎,結婚的時候他隨了妻子的姓,那麼後來改叫神崎一郎,也很正常呀。而且,還有一點……”
“還有一點?”
“嗯,我的保證人是叔叔,叫足立鬱雄。而名單上有個叫足立啟介的人,你不覺得,我和他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很大嗎?”
“姓是可以改,但沒有特殊理由的話,名字是不能改的吧。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低。”
“反正,和叔叔足立鬱雄聯係一下,也許就全清楚了。”
“對,應該馬上打電話。”
至少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和叔叔的名字,所以這次應該由自己來打電話才對。
他撥通了號碼,隨即接線音響起,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但是,對方沒接電話。他也說不上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對方接了電話,他沒有信心,能夠條理清晰地說明,自己現在的處境,肯定會緊張得語無倫次的。
今天一天得到的信息,是他到昨天為止,連想都沒有想過的,而且信息量之大,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如果這時叔叔接了電話,又說出了自己的秘密的話,他的腦子肯定會短路的。
“怎麼?沒有人接?”由美子窺探著他臉上的表情。
他沉默地搖了搖頭,放下了聽筒:“好像家裏沒有人。”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明天再試一次吧。”由美子有幾分失落,不過,很快又露出了笑容,“我說神崎先生,現在要不要去喝杯酒,慶祝一下呀?”
“啊,好呀!……”
她管他叫神崎先生,就說明她認可了他的身份,這讓他非常高興。
“今天我請客,就算是我的回禮。”他現在有錢了。
“真的?……”塚本由美子笑著說,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就像個小女孩一樣,“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走出房間,坐上電梯的時候,塚本由美子十分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啊,我在失憶以前,也對女人沒有什麼免疫力吧。”
對於心頭小鹿亂撞的感覺,他隻能暗暗苦笑,不過,這種感覺並不壞。這是真正的第一步。我也許是愛上這個女人了。
“這樣也不錯啊。”
“啊?你說什麼?”她疑惑地抬頭望著神崎的臉。
“沒事,我沒說什麼。”
走出公寓的時候,突然一陣狂風吹來,但他沒有感到一絲寒意。現在,他的身體和心都很溫暖。
(過去)
(工作日誌摘要)——七月二十三日
舉行了第一學期的結業儀式。把家庭通訊薄發下去之後,我就讓學生們回家了。
下午,與學生家長麵談,討論升學、就業等事宜。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來了。
沉默的教室……
最近,我給我們的班級,起了這樣一個名字。沉默、沉默、沉默……混蛋,到底是怎麼了?我還是第一次帶這麼奇怪的班級。
上課的時候,班裏是一片異樣的寂靜。就好像站在講台上的我,背後還有個隱形人,把他們威懾住了一樣。
如果點名提問,被點到的人也會回答問題;主動跟他們說話,他們也會搭話。但也是僅此而已,交談很難繼續下去。隻要我不再說話,那麼,交流也就結束了。隻有我單方麵在努力。
過了長達四個月的這種生活,我的心裏,也萌生了類似放棄的念頭。如果狠下心來,放任不管的話,也許沒有比這個班,更容易管教的班級了。但是……
我突然想到了“恐怖政治”這樣的詞彙。的確,班裏有不良團體頭目——久保村雅之這個存在,還有他的那些可惡的幫凶——佐藤源治、野呂和男和幸男這對雙胞胎。可是,我總感覺:僅僅他們幾個人的存在,不能解釋班裏異樣的寂靜和緊張感。
有什麼人在暗處,操縱著這個班級,我現在也能真切地感覺到這―點了。是不是有一個擁有巨大力量的亡靈,正在教室的某處,監視著我們大家的一舉一動呢?
這種想法的證據,就是寫在黑板上的“肅清”兩個字。雖然基本上被擦去了,但隨著光線變化,有時候也能看得很清楚。寫字者本人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無論如何,一波三折的第一學期,很快就要結束了。我給學生們每人發了家庭通訊簿之後,就讓他們回家了。混亂的一學期,終於結束了,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到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下午安排了與學生家長的麵談,我要分別與他們討論學生今後的出路問題。午休之後,一點鍾開始,就要在3A班教室,開始按照名單順序,進行單獨談話了。大多數家庭是母親出席,農戶或自己做生意的家庭,也有父親來的。
秋葉拓磨的父親,是高崎市的髙中老師,他出席完自己學校的結業式之後,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秋葉被潑豬血事件發生之後,他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就完全不見了,現在的他看上去非常平和穩重。
我向他保證:絕不用擔心秋葉拓磨的前途,他的成績位居榜首,第一誌願的高中肯定能考上。而且,他作為班級長很負責任,隻要他在,我就對班裏非常放心。聽了我的話,他父親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久保村雅之家是種魔芋的,他父親曬得很黑,帶著一臉歉意對我說“我兒子一定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吧”。
我委婉地問了一句:“久保村同學在家裏,是什麼樣子的?”他說雖然久保村也會幫忙做農活,但是脾氣易變,做事沒長性,家裏人也拿他沒辦法。
關於今後的出路問題,他父親說隻要能考上高中,哪裏都可以,還說已經不指望那家夥繼承家業了,他自己說高中畢業以後,想去東京找工作,勸他他也不聽之類的。
佐藤源治的父親,幾年前死於一場事故,此後一直是母子兩個人相依為命。母親在鬆井站附近的飯館工作,無論如何也請不了假參加麵談。
野呂和男和幸男也是農戶出身,這次他們的母親來了。他們的母親表示說,他們都是好孩子,經常幫忙幹農活。父母希望他們繼承家業,所以想讓他們上農業高中,但是他們本人,卻對此不太感興趣。
還有星一郎。他的成績在班裏排名中下,是個不起眼的學生。他的父母離婚了,父親取得了他的撫養權。他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父親去東京打工掙錢,現在下落不明。他的外號是“牆”,據說是因為不管跟他說什麼,他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無動於衷的樣子。也正因為如此,反而沒有受到太多的欺負。他是個沒有存在感、像幽靈一樣的學生。
他是由駝背的奶奶,來參加麵談的,他奶奶說,家裏經濟條件不好,不能讓他升學,讓他找個好工作就行了。她說完就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離開了。
辻村瞳的父親,是從東京疏散到這裏的,後來一直住在父母的老家。她父母都是初中美術老師,辻村瞳就成長在這樣一個家庭裏。
麵談是她父親來的,他身材高大,一頭長發,眼睛裏閃動著旺盛的好奇心,是一個頗具藝術家氣質的男人。他說他家一向不太管女兒的事,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如果可以的話,想讓她上高崎女子高中。
長穀川美玲的母親說:女兒最近精神不太好。雖然女兒在期末考試中,成績有所提高,讓她感到高興,但是,不知道她在學校出了什麼事。這幾天,女兒一直說不想去上學,又讓她十分擔心。
“老師,我家孩子出什麼事了嗎?”她母親反問我。
我說據我所知,她女兒最近頭疼得很厲害,經常到保健室休息。不過據保健室的老師說,隻要和她聊一會兒,她的頭疼就基本上好了,所以,請不要特別擔心這件事情。
麵談從一點開始,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四點了。等到最後一位家長——渡邊泉的母親——慢悠悠地回去的時候,我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直接趴在講台上,就這麼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人走進教室,於是慢慢抬起頭,
一位身穿草綠色連衣裙的中年女性站在那裏。今天的麵談有四位家長缺席,我想這大概是其中一位家長,終於抽出時間趕過來了吧。
“哎呀,老師,我遲到了,真對不起。”那個女人說著,就坐在最前麵的座位上,她好像感覺很熱,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散亂的頭發緊緊貼在腦門上。
窗外油蟬的叫聲,讓人的心情十分煩躁。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哪位同學的母親?”
“哎呀,老師您不記得我了?”
她像在指責我,連見過麵的女性都忘了,真是太失禮了。我拚命回憶,但還是沒有想起來。
“我們見過一次麵啦……不,見過兩次麵呢。”
混蛋,班裏有三十個學生,立刻把他們的父母一一對上號,實在很困難,他娘的,我又不是聖德太子①。當然,這種話我是不會說出來的。
①聖德太子是日本飛鳥時代的著名政治家、改革者,傳說他頭腦聰慧、記憶力極好。
我努力保持著笑容,委婉地說:“十分抱歉,我最近有些健忘。”
“真是的!……”這個女人突然笑了起來,看起來似乎情緒不太穩定。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一看,內衣的肩帶露出來了,她都沒有察覺。
“我這不是為了兒子升學的事情來的嘛。我想讓那個孩子上高崎高中,他期中考試的時候,考了全班第一,都超過秋葉君了呀。”
我恍然大悟的同時,感到後背一陣發冷。而她絲毫不理會我的感受,像被什麼東西附體了似的,隻管自說自話。
“那個孩子,是我們夫婦的全部希望,一定要讓他上好髙中、好大學。老師,您說是不是啊?”
她呆滯地看著我,目光的焦點卻不知落在哪裏。
“嗯,是啊!……”我含糊其辭地回答著,腦中在使勁琢磨,如何才能讓這位母親認清現實,如何才能讓她趕快回去。
作為已經自殺的稻垣公夫的母親,她已經精神不正常了。她眼神怪異,一刻不停地在教室裏東張西望。
我在稻垣公夫死去的前一天晚上,和葬禮當天見過她,但和那時候相比,此時的她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您是稻垣公夫小朋友的母親吧?”我笑著問她。
“您終於認出我了,非常感謝!”
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俯視著校園。就在這時候,我感覺教室門口有人,回頭一看,是高倉千春站在那裏。她小聲對我說:“哎呀,還沒結束呀。”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事件”發生了。
千春突然瞪大了眼睛,雙手捂住嘴巴,發出一聲駭人的尖叫。
“不要啊!不要這樣!……”
高倉千春向窗戶方向伸出手。我急忙回頭,看到稻垣母親爬到了窗台上。
“別!別這樣!……”
事後回想起來,我救人救得真是太及時了。我一個健步,衝到窗戶旁邊,正好趕在她跳下之前,牢牢抓住了她的雙腿。她的身體在空中掙紮,吊在半空中的她,聲嘶力竭地大叫:“混蛋,讓我死吧!……”
高倉千春從後麵炮過來,幫我一起,把稻垣公夫的母親拽回了教室。
稻垣的母親號啕大哭,在我懷裏激烈地掙紮,我使勁壓製著她。她伸手在我的臉上,狠命地撓了一下,血從我的臉上滴下來,在白襯衫上留下點點血跡。但我也管不了這些了。
“就算活著,也了無生趣。”他母親哽咽著說。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請不要這麼衝動好嗎!……”
我使勁扇了這個歌斯底裏的女人一個大耳刮子。反作用力讓我的手感到一陣酥麻,如電流一般傳到肩膀。
她一下子安靜了,倒在地板上哭個不停。這時,聞聲而來的老師們,已經把我們團團圍住。
校方很快聯係到稻垣公夫的父親。他臉色蒼白地趕來了,之後不停地向我們道歉,然後開車把精神恍惚的妻子帶了回去。真是讓人心驚肉跳的結業式啊。
我和髙倉千春一起,坐車來到鬆井站,在她的提議下,我們打著振奮精神和消磨時間的名義,去了國道旁邊的一家餐廳吃飯。我臉上被稻垣母親抓傷的地方,非常醒目,幾乎每個走過的人,都會回頭看一眼。說實話,這真的讓我很受不了。
我們舉起啤酒杯碰了碰,接著又聊起今天所發生的事情。這時我才知道:高倉千春受到的打擊非常大。隨著幾杯酒下肚,她漸漸說出了深埋在心底的話,而且,說著說著還哭了出來。不知情的人看見了,很可能會以為我們是一對情侶,男方正在提分手之類的事情,而我臉上的傷痕,正是提分手後的結果。
“哎呀,都不知道是誰安慰誰了!……”
她用手指擦擦眼淚,那又哭又笑的樣子,有一種讓人無法抵禦的憐愛之感。
“不……和你聊了聊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所以,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不管怎麼說,我們是在舒暢的氣氛中,吃完這頓飯的。互相發泄完心中的鬱悶之後,我們之間的距離,一下縮短了。
九點多走出餐廳,我把已經走路東倒西歪的高倉千春,送回了家。她家在商店街附近的一處平房。
“房子很舊,但是也很便宜,所以我就租下來了。”
她邀請我進去喝杯茶再走,於是我第一次走進了她家大門。
高倉千春的家裏有兩個房間,外加廚房和衛生間,很狹小,也不能說特別整潔,但比起我家還是強多了。尤其在布置上,處處可見女性的用心與細致,讓我感覺非常好。
我被帶到她的工作間,書桌上堆放著大量樂譜。拉著淡粉色窗簾的窗戶旁邊,擺著一架小型風琴。
“你彈點什麼吧。”我提議道。
“彈什麼好呢?”
“這個……能抒發你此刻心情的曲子就可以,能打動人心的那種。”
聽了我的提議,她害羞地點點頭,沒看樂譜,就彈了一首聽起來像讚美詩一樣的曲子。她時而專注於琴鍵,時而抬起頭看著我,快樂地微笑。幾分鍾後她彈完了,站起來向我恭敬地鞠了一躬。
“這是《眾望吾主》,是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①的作品。已經很晚了,會打擾鄰居的,所以,請原諒我就彈到這裏。”
①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1685年3月21日-1750年7月28日),巴洛克時期的德國作曲家,傑出的管風琴、小提琴、大鍵琴演奏家,同作曲家亨德爾和泰勒曼齊名,並被普遍認為是音樂史上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他的創作使用了豐富的德國的音樂風格和嫻熟的複調技巧,最早開創了把西歐不同民族的音樂風格渾然溶為一體的形式。他萃集意大利、法國和德國傳統音樂中的精華,曲盡其妙,珠聯璧合,天衣無縫。他的音樂集成了巴洛克音樂風格的精華。並被尊稱為西方“現代音樂”之父,也是西方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眾望吾主》是一首管風琴獨奏曲,選自《康塔塔第一百四十七號》,是巴赫的宗教音樂中,較為通俗的一首。
我發自內心地為她的表演鼓掌。我們之間的距離,進一步縮短了,我甚至有一種兩人已經融為一體的感覺。
我們聊得很開心,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
“啊,都這麼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明天就開始放暑假了,用不著這麼著急吧。”
“嗯,不過在女性家裏總不太方便。”
“那我送你到家門口吧。”
高倉千春站起來的時候,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我一把抱住了她。我不清楚她是故意摔倒,還是因為腳麻了。她在我懷裏閉上了眼睛,而我吻上了她的嘴唇。
就這樣,不解風情的我,終於和高倉千春,有了更加親密的接觸。
恐怖新闔⑦——七月二十四日(特刊〉
可喜可賀的結業儀式
結業儀式順利結束了,大家都拿到了家庭通訊薄。對於這一成不變的程序感到厭倦的,不止我一個吧。
成績優秀的正副班級長——秋葉拓磨和辻村瞳,據說已經在一起了,這是真的嗎?本報編輯會進一步調查此事,敬請期待後續報道。
哎喲,長穀川美玲無精打采的樣子,真讓人擔心哦,她沒事吧?算了,不管了,本報停刊至八月二十一日返校那天(也是老師領工資的日子)。希望大家能夠過一個快樂的暑假。
正寫到這裏的時候。突然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稻垣公夫的母親自殺未遂
結業式之後,在3A班教室,召開了家長懇談會,所有父母麵談都結束以後,稻垣公夫的母親來了,而且還鬧出了一件大事……
她試圖跳窗戶自殺。幸好,在她往下跳的前一秒,班主任及時抓住了她。雖然這件事最終化險為夷,但大家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要跳下去的那個地方,正是她兒子稻垣公夫自殺的地方,那裏正盛開著鮮血一樣鮮紅的非洲菊。
她獲救之後。被稻垣的父親強製送進了醫院,據說現在正在靜養中。
讀完之後要燒掉。忘記的人會受到詛咒。
(現在)
神崎一郎第二天,也沒有聯係上他的叔叔足立鬱雄。
他不想再等了,於是決定,直接到琦玉縣所澤市①,去拜訪叔叔足立鬱雄。當然,塚本由美子立刻提出陪他一起去。
①位於琦玉縣南部,是動畫片《龍貓》的故事發生地,
他們沿著青梅大道向西前進,在田無進入所澤大道。根據地圖,叔叔家位於西武線所澤站更北邊的小手指站西側。
這一帶都是住宅區,隨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車子開進了地勢髙低起伏的丘陵地區。新建小區的對麵就是丘陵,丘陵的另一麵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讓孩子在這種地方玩耍,真是太危險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衝到車子前麵來了,而且被人誘拐了家長都不知道。”
塚本由美子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麵的路況。她用力握住方向盤,潔白纖細的手上,透出青色的靜脈血管。
“我覺得好像快到了。”
他東瞧西看,每一個路標和門胖號都不放過。
“喂……就是下一個街區。”
住宅區裏麵,都是造型相似的二層建築,但要仔細看的話,還是能夠發現,每棟建築有著微妙的不同,這大概與房屋建造的時間有關吧。為了緊跟當時的流行趨勢,房地產商自然會有意識地,改變建築風格,使不同街區有所區別。
下一個街區的第三棟房子,就是他們要找的地方。和周圍的住宅一樣,這也是一棟有著淺茶色外牆的二層建築。四十平方米左右的狹小院子裏,鋪著草坪,羅漢柏籬笆高高低低,幹枯變黃的葉子隨處可見,似乎沒請園林工人,而是自己動手整理的。
然而,大門的名牌上,寫的住戶姓氏不是足立,而是平沼。兩個人下了車,在籬笆外麵眺望。一層和二層的防雨窗都關著,看不出有沒有人在家。
“他在房地產中介那裏,留的信息是假的吧。”
“我覺得不會,如果保證人的資料有問題,是不可能讓你入住的。”
“說得也是。”
被夾雜著大量灰塵的冷風,吹得愁眉苦臉的神崎,上前按響了門鈴。等了一會兒,果然沒有人應答。沒辦法,隻能去鄰居家打聽一下了。
幸好右邊的鄰居家裏有人,他們剛按響門鈴,就聽到一位中年女性的聲音。神崎說:他們是來拜訪隔壁的足立先生的,來了以後才發現,名牌上是另一個人的名字,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鄰居家的女人沒有開門,從門口的對講機告訴他們:“足立先生一年前已經搬走了。”
“搬走了?”
“是啊,據說搬到群馬那邊的鄉下去了。”
“那他沒有說,具體搬到哪裏了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們的交情,還沒有好到那種程度。他們夫妻兩人,好像是連夜逃走的,一下子就不見了。”
“隻有夫妻兩個人嗎?”
“是的,他們應該沒有孩子。”
“他大概多大年紀?”
“不好意思,請問你和足立先生是什麼關係?”女人的聲音裏,立刻多了幾分戒備,她大概覺得神崎的身份很可疑。
可事到如今,又不能說他是足立的侄子。於是他急中生智,回答她道:“足立先生向我們借了一筆錢,但他遲遲不還,讓我們很難辦啊。”
“哎喲,你是討債的呀?還真是意外呢!所以我說,他們那種人啊……”女人的話裏,立刻帶上了一種嘲笑的語氣。
“對,就是這麼回事。我們算是做信用調查的吧。”
“我對那個人的事情不太了解,也就是在路上,碰到時打個招呼這種。不過,他大概五十五、六歲,看著還挺老實的。對了對了,他退休以後,全家要搬到鄉下去這件事,我是碰巧從他太太那裏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