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張少帥再背黑鍋(3 / 3)

“唉!宋子文私下告訴我,說蔣先生在對日關係上仍堅持以外交為主,所以想起用黃郛到北平來主持政務,專辦對日外交。”張學良見趙四陷入沉思,於鳳至也緘口不語,他停頓了一會兒,忽地嘴上浮起了一絲苦笑,“這使我想起一個笑話來,大姐、小妹,我來講給你們聽聽。”

於鳳至望了望張學良,雖知他是苦中作樂,但想這樣總比鬱悒不語強,於是裝作很有興致地往張學良跟前坐了坐。

“話說從前有一個財主,”張學良坐直了身體,擺出一副開心的樣子,款款說道,“一天夜裏,家裏闖進土匪來搶劫,並舉刀要殺人。財主一見,跪地求饒,他一邊叩頭一邊表示,要什麼都行,就請饒他一命。土匪一眼看見財主的老婆長得很漂亮,就說:‘這樣吧,我玩你的老婆,罰你跪在旁邊叩頭,頭叩得好我就饒你的命。’財主連聲答應。土匪奸汙了他老婆,盡興卷席而去。財主的老婆起身哭著罵財主:‘哪有你這樣無恥的人!我被賊人作踐,你應該拚命救我,怎麼還在旁邊跪著叩頭?’說完,老婆嗚嗚啜泣。財主說:‘你別哭,你哪知我們還占了他便宜呢!’婦人哭著問:‘老婆被賊奸汙,你有什麼便宜好占呢?’財主說:‘當你們最緊張的時候,他顧不得看我,我少叩了很多頭,豈不是占了便宜!’”

張學良講完故事,嘴角上掛著冷笑說:“我看這位財主最好當外交部長,好與黃郛唱雙簧!”

若是平時,聽了這類故事,趙四早上就哈哈大笑起來,也許會笑得前仰後合。但是今天,盡管張學良講得很可笑,趙四和於鳳至卻怎麼也笑不出來,相反,她們望著張學良那樣作開心的樣子,心裏變得更加酸苦……

因為夜裏睡得太遲,所以第二天直到上午九時,張學良才睡醒,他匆匆洗漱了一下,想趕緊到辦公室去,因為還有許多善後事務需要交代。他穿好衣服,推開屋門,猛地大吃一驚,外麵庭院中怎麼黑壓壓的一片?他趕緊收住腳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這時才看清了,原來都是人,都是東北軍的將士!

這些將士圍在門外,不知已等候多長時間了。他們一見少帥出來,刷地一下全都跪倒在地。前麵是將級軍官,後麵依次是校級、尉級……

張學良一見這場麵,他的心立時冬冬地跳起來,熱血開始急劇地在血管中奔流,心頭發熱,眼睛發酸。不問也清楚,這準是為著辭職下野而來。他強抑製住眼淚,放眼望望大家,不管是頭發花白的老將軍,還是臉上刻有飽經戰火皺紋的中年將領,或是臉上尚存有稚氣的年輕軍官,幾乎每個人眼睛裏都噴射著憤怒與不平,等待和渴望!

張學良連忙緊走了幾步,趨身扶起了年長的白師長:“快,快請起來!大家都請起來——!”

年事已高的白師長並沒有立即站起,而是趁勢大聲呼籲:“我等代表東北全軍將士,懇請副司令收回辭電!”

白師長聲若洪鍾,他那因激動而略略顫動的聲音在整個庭院中回響震蕩!張學良感激地望著老將軍,他還未及回答,跪在旁邊的一位中年將領倏地站起了起來。這人叫王以哲,是張學良的心腹驍將,在少壯派軍官中極有威信。隻見他奮臂一揮,聲震屋瓦:“副司令,自有民國曆史以來,還從沒有一個統兵大員,僅憑一紙之命就主動交授兵權的……”

張學良知道王以哲說話的分量,深怕他再多講下去,於是連忙截住他的話頭,向大家先施一禮之後,說道:

“為了國家,總得有人忍辱負重!當年戊戌變法發生時,譚嗣同甘願為變法犧牲,做為變法流血之第一人!我張學良雖然不才,但這次為了國家、為了民族,也甘願忍辱負重,做統兵大員毅然下野之第一人!”

“少帥哇——!”張學良話音剛落,一個哭音從人群後麵傳了過來。張學良抬眼望去,見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副官陳海。隻見他一路跪行,搶地哭訴:“副司令,可要記取孫中山的教訓,交兵權容易,收兵權難啊;出國容易,回國難啊!”

陳海邊說邊哭,涕泗滂沱,在場將士,也無不隨之下淚。張學良緊走幾步,扶起陳海,他正欲好言勸說,突地人群中又一聲炸雷:“如果副司令執意下野,我們將不惜臥軌,阻止副司令南行!”

張學良從聲音中已聽出此人是高福源,他抬眼望去,果見高福源兩目噴火,巍然站立,渾似怒目之金剛。張學良知道,此刻將士們每人胸中都奔湧著憤懣的怒潮,就象攔洪壩中的洪水一樣,隻要閘門一開,就會奔騰咆哮,一瀉千裏。

張學良此時也是激動不已,他的心有如大潮一樣,在排山倒海似的澎湃翻騰!他望著哭成淚人似的陳海,再也無法控製眼中的淚水,他一邊流著淚,一邊緩緩走到將領跟前,一一攙扶起來……突然,張學良發現人群中有一雙犀利的目光,正躲在人群之中冷冷地盯視著自己。他望著這形跡可疑的影像,不禁倏然一震!此人不是東北軍,而是中央憲兵三團的,是受蔣介石侄子蔣孝先直接控製的。

這可疑的麵目,陰冷的目光,使得張學良驟然清醒。直到此時,張學良才徹底明了蔣介石昨天急於“回拜”的苦心,他是早就料到自己下野會引起騷動的,所以才那樣急如星火,非催自己今天就起身不可!張學良一想起這些,情緒漸漸沉穩下來,他斜了一眼憲兵三團那個人物,微微冷笑一下之後,抹去臉上的淚水,緩步登上台階,開言訓諭部下:

“諸位,當初我們入關,是為擁護統一,服從政府,以致丟掉老家,流離關外,我們的犧牲雖這樣大,是有價值的。我走後,你們要絕對本著我的意思,服從蔣先生的命令,始終一致擁護政府!”

張學良講述這些話時,聲調很高,有板有眼,因為他清楚人群中不僅有眼睛在監視,還會有人偷偷筆錄,他不能留下任何話柄,也不能給自己的部下留下遺柄,所以他努力克製著自己,繼續說道:

“諸位,須知蔣先生這次允許我辭職,是對我的關懷,是愛護我!我的身體健康不佳,非經長期息養不能恢複。我走後,你們一念到我的時候,就要念到我們唯一的責任和希望,在於報效國家,把民族複興起來,而後可達收複失地,披甲還鄉之目的。我此番出去,是在改造自己,以便我回來更配領導你們。你們也要努力健全本身。我將來再見你們的時候,決意自己是個新人,我也要你們都有一些進步再來見我。弟兄們……”

張學良本想說“再見了”,可是當他意識到今晚出走,真的要與這支可愛的部隊、這些心腹的戰將“再見”時,他不由得又感情奔湧,眼眶熱辣辣的。可他知道,此刻是絕對不能流淚的。因為每個人胸腔中都積滿了怨怒,隻要一根導火,也就是隻要張學良一聲命令或一句暗示,立刻就會騰騰燃燒、激成嘩變!剛才高福源一夥不是準備用臥軌阻止他南行嗎?那樣的話,將授人以柄,東北軍的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張學良狠咬了一下嘴唇,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停頓了半晌,才沉重地說道:“弟兄們,好好地幹!再見……”

張學良學習蔣介石的手法,匆匆說完之後,急忙轉身,返回屋內,並令衛兵緊閉大門,他誰也不見!

張學良此時真是五內俱焚,心似刀絞!剛才他為怕部下看見自己的痛苦,強力抑製著。他既怕部下控製不住他們的情緒,也怕自己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而強行控製,這是心靈的煎熬,這是一種無以言狀的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