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去
聽了這話,小初拉了令狐莞的手,像是真正的貼心姐妹那樣柔聲對令狐莞道:“莞姐姐,你想多了。他若是你說的那種人,我又為何會心儀與他?他今天做的這般狠絕一半也是因為我。”
令狐莞似有不信一雙杏眼瞪的滾圓看著小初。
“莞姐姐,當日在長安,他得知被我因他被抓。竟自己跑去宮裏,讓宮裏那人放了我,他甘心赴死。”
令狐莞繼續瞪著著小初,一言不發。
“當他安心赴死時又被告知我已在黃泉路上候著他,你可以想象他的恨。”
聽到這,令狐莞微微歎了口氣。目光不禁緩和下了許多。遂從頭上取下了一支發釵,幫小初攏了攏有些淩亂的發髻,但是當令狐莞的目光無意掃到小初那領口露出的半朵殷紅桃花。
“你們?”
小初順著令狐莞的目光,知道她看見了什麼,隨即眼中盡顯柔軟道:“沒有。他忍住了。”
“小初,我真知道應該羨慕你,還是憐憫你。”
“莞姐姐,不用羨慕小初。姑爺待小姐如何,全府裏的人都清楚。也不用憐憫小初,有一日這世上有一人肯為我而死。這就夠了。”
令狐莞微微頷首,不再言語。
小初回到自己屋中,沐浴更衣後,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但是就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總是想著那決絕離去的背影,又想著第一次在沙州他離去那蕭索的背影。她已無法將這同一人的背影,重合在一起。不知不覺當中,潛移默化當中,他確實變了。
會昌五年三月,帝敕令天下禁建寺院建置莊園,令勘檢所有寺院及其所屬僧尼、奴婢、財產之數。
當小初從來令狐莞口中得知這一消息,隻冷笑了一聲。最終來了。
四月,大唐境內全麵毀佛。僧尼不論有牒或無牒,皆令還俗;一切寺廟全部摧毀;所有廢寺的銅像、鍾磬悉交鹽鐵使銷熔鑄錢,鐵交本州鑄為農具。
這一次安國寺再也無法幸免。雖然令狐莞與小初前前後後去了寺中十多趟,隻想著接走奇安。但是二人每次去,奇安根本不理會二人的焦急,隻拉著二人禮佛祈福論禪。
寺中僧人已遣散殆盡,寺門也早已被官兵把守。寺中清淨蕭索,空蕩落寞,奇安獨自一人站在曾經香客雲集,人聲鼎沸,香火繁盛的大雄寶殿前,雙手合十虔誠誦經。
這次,隻有小初一人前來。令狐莞已經強製被劉世舉留在家中,不許再踏入是非地。
奇安依舊是一副慈眉善目笑眯眯的摸樣,仿若什麼事都沒發生,什麼事也都與他無關。
小初再一次直接請奇安跟著自己走,說明是李怡的安排。
奇安亦再一次微笑著拒絕,這寺院便是他的全部心血。作為一寺方丈住持丟下自己的寺院獨自偷生,這是他萬萬所不能。
於是在安國寺被拆的前一天午後,奇安與小初再一次盤腿坐於那棵滿樹皆是翠綠嫩芽的菩提樹下,兩人如忘年交一般,談了許多。奇安說了夏侯少桀許多年輕時的趣事。而小初也說了自己如何與李怡相識相知相戀,也說了去年八月曾見過李怡。
最後,當小初釋然的向奇安告別之時,奇安問小初:“為何不將那大野遊方的牌位帶走?”小初隻道:“我曾今也提過,將牌位拿走。他說就讓這個牌位放在這裏,他應該是想把曾今的自己一直留在這裏。”
奇安微笑著意味深長地小初一眼道:“你若想好了一直跟著他,從現在開始就要學會包容他的一切,善與惡,罪與罰,對與錯。可能有一天他會變成陌生人。即便那樣,你還是要想著當初你對老衲說的話。雲聚是緣,雲散亦是緣。他是個可憐的孩子,但凡生在帝王家的沒有幾個不可憐的。也沒有幾個皇族貴胄能像你父親那樣冷眼旁觀,看透世事,早早的脫離這浮世繁華的苦海。老衲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為他心中的明燈。”
小初那般的蘭心蕙質,如何不明白奇安所指,當下隻默默的點了點頭道:“他一直不讓我離開,我便一日纏的他不得安寧。”
“如果真這般,那邊是他之大幸,可能也是國之大幸了。”奇安說完後,又對著小初雙手合十道:“小姑娘,你若回家見到你父親,不必提起老衲。”
小初對著奇安微笑道:“小初明白大師的慈悲。”
奇安道:“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奇怪,我也經常聽我娘說起這句話。”小初道。
“這句話是當年你娘決定死遁,最後留給穆宗的話。穆宗薨時,口中仍不停叨念著這句佛語。可能隻有快死的人才真正理解其意。”奇安對著小初道。
小初聽了奇安此言,心中感慨,言語有些微顫,眼中有了晶瑩道:“大師……小初最後一次求你,和小初一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