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沒得救了。”這是劉世舉命令宣州刺史將全城大夫全部請來給小初診脈之後,得出的唯一答複。

到了宣州府,兩天兩夜李怡一直坐在床頭,看著生命已走向枯萎的小初。

他看著屋子裏的大夫走馬燈似的,一個個信心滿地的進來,隻因為這是能在浙江西道大都督麵前顯露自己醫道高深的好機會。但是當他們診過小初的脈象後,又會一個個搖著頭唉聲歎氣的出去。因為這床上躺著雲鬢華服的女子,也就比死人多那麼半口氣,活不了。

雖然宣州刺史不認識李怡,但是聽見劉世舉一口一個“殿下,殿下。”,他明白這身穿玄色錦袍,表情冷漠疏離,從進府來兩天兩夜一個字未說的男子顯然是位李氏皇朝親王。

隻是,他將自己府中最好的屋子騰給了李怡與半死的小初,又將全城點得出名號的大夫全部編號,排著隊給那臉上蒼白如紙,滴水不進的女子醫治都是徒勞。因為即使他不懂醫道,也能看出的出,這女子活不了了。

兩天兩夜過去了。劉世舉隻看著李怡的目光越來越冷,小初的麵色已不單單是蒼白,漸漸的從蒼白中透出了一種淺灰。

他是見過死人的,他當然知道著灰色代表什麼。

他想勸慰李怡,但是看著李怡一直挺著腰板坐在床頭,目光清冷。他又覺得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都毫無意義。

到了第三日,小初的臉色的灰色又深了幾分,李怡發現小初那一頭本來烏黑柔軟的青絲,也呈了枯黃,幾乎每一根頭發的發梢都分了叉。

當人真正悲傷的時候,他會忘記一切,哭泣,淚水和哽咽。他的心一天比一天寒冷,他的目光一天比一天凜然。

屋子裏什麼時候進來了兩個人,他並未注意。他的眼他的心隻全部留給了床上躺著的他的愛人。

“殿下,馬大人讓屬下們來接您,一切準備妥當,隻等著殿下回京。”這說話人的嗓音像是被什麼東西捏住了嗓子,又尖又細,讓李怡聽著立刻擰了眉心。

“你們走吧,告訴馬元贄我死了。”李怡頭都沒抬,根本連看都沒看屋子裏站著的兩個人。

“殿下,馬大人深知您現在不肯回京的原因,特命屬下轉告殿下,這位姑娘的病有救。”

李怡猛的抬頭看了說話那人,隻看著晨曦迷茫的光線中,屋子裏站著兩個人,說話的那人他認識,穿著綠綢袍的仇公武。仇公武的身旁還站著明顯不是宦官,手提著一個木箱子,長髯過胸。

“仇公武,我們又見麵了。”李怡目光冷冷,表情木然看著仇公武。

“殿下這幾年來,安好?”仇公武客套道。

李怡並未回答他,隻又用冷冷的目光看向了那長髯過胸的人。

“你是何人?”李怡道。

“救人的人。”那人口氣不善。

“本王為何信你?”

“因為……”那人燉了口氣,微微伸了脖子,掃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初接著道:“因為這位姑娘最多挨不過今日酉時。”

“好。本王就將內子交給你了。”說著李怡直接從一直坐著的床頭站起,徑直走出了屋子。

“您老別見怪,殿下這裏有問題。行事古怪。”仇公武指著自己的腦子對長髯大夫道。

“沒覺著,我怎麼看他比你我都清明的多。”長髯大夫鄙夷的看了仇公武一眼。

仇公武本來還想著頂回一句,但是看著長髯大夫已放下藥箱,自己搬了凳子坐在床邊,開始為床上的女子診脈。便也不好再言語,規矩的退出了屋子。

仇公武退出了屋子便見到李怡正站在院子中,雙手背後,仰頭看著晨光中的天空。

“殿下。”仇公武跟上前去,喚了一聲李怡。

李怡隻當什麼也沒聽見,靜靜的看著天空。

“殿下。”仇公武又喚了一聲。

李怡依舊當著什麼也沒聽見。

仇公武有些惱怒,心道: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糞池裏了。現在反倒不理人了。但是幹爹臨出宮的時候交代過自己,眼前這人的重要。如今幹爹走了,自己一切都要聽從馬元贄的安排,馬元贄也一再叮囑自己,不可輕視光王。

於是他又耐著性子道:“殿下。馬大人吩咐,讓屬下務必三日內帶著您啟程赴京。那人頂不了幾日了,馬大人擔心殿下不在京內,李相會有所應對。”

李怡繼續仰著麵,看著隨著晨光淡去,如火的陽光升起,那屬於夏日的金光從天邊鋪散開來,一片片本來隱匿在暮色中的雲,頓時被這金光勾勒出身形。

“日升雲初起……雲初……”李怡口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