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孤走
會昌五年八月,帝下詔宣布大唐境內滅佛結果:“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餘所,還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收充兩稅戶;拆招提、蘭若四萬餘所,收膏腴上田數千萬頃,收奴婢為兩稅戶十五萬人。
這詔令是由李德裕代帝頒詔,李瀍已無法得知自己的“豐功偉績”,隻因此時的他神智已完全混沌。要麼就是躺在床上昏睡,要麼就拿了刀劍在大明宮內到處亂砍亂劈,因為他總能看見那穿著黑袍人的背影在眼前晃悠,時不時的還將那張腐爛的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看著這樣的李瀍,王才人也已知自己窮途末路。就憑李瀍對她的專寵,李瀍一死她也是萬萬活不下來的,或者說也許會活的生不如死。
所以她也早就為自己安排好了後事,即便李瀍不下詔,她自己也會主動殉葬,隨李瀍而去。
而此時的大明宮,各個人心惶惶。皇帝隨時會駕崩,但是李瀍的長子杞王李峻才不過四五歲,且本朝沒有幼年天子登基先例。按照祖製,下一任天子必然又會從長安城內諸多親王內挑選而出。
可就在京中各方勢力互相猜測互相排擠之際,神策軍觀軍容使馬元贄突然拿出了皇帝李瀍聖諭“皇子衝幼,須選賢德,光王怡可立為皇太叔,更名忱,應軍國政事令權勾當”。
京中所有人,都在嘲笑大明宮的宦官們,連個死去已久的傻子親王都不放過,人死了還能立成皇太叔,簡直是本朝立國以來最大的笑話。
當然,當馬元贄領著一群宦官簇擁著麵無表情,雙眼木然的光王李怡出現在大明宮丹鳳門之時,所有的人又都閉了嘴。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被李瀍壓製了六年的宦官勢力又回來了。
*******
會昌六年三月,夜幕下低垂,夜色凝重。一輛四匹駿馬拉著的豪華馬車悄然駛入了長安城。
四匹駿馬前還有兩人騎馬領路,馬車後也有兩人騎著馬護著。
車廂內很寬敞,整個車廂內都用了金絲銀線的絲錦包裹裝飾,車廂內一個軟榻,一個麵色蒼白的粉衫女子此時就平躺在軟榻上,假寐著。軟榻旁是一張矮桌,矮桌上點著一盞七彩琉璃祥雲宮燈。一位玉冠束發,五官清秀,神情凝重的錦衣男子正看著躺在榻上的女子。
“你別看著我,你該幹嘛幹嘛。”小初閉著眼睛也知道令狐綯在看她。
令狐綯隻搖了頭道:“你不看我,如何知道我在看你?”
小初睜開眼睛,雙眸掃了令狐綯一眼道:“聽不見落字簌簌之聲,聽不見紙張摩擦之聲,這車廂內隻你我二人,你不看我,還能看什麼?”
“哎。我說你別急著來吧。你看看你那張臉。”令狐綯道。
“他一人在這,我如何放心?”小初又閉上了雙眼。
“你們倆也不知上輩子誰欠了誰。一個死活不讓來,一個死活拚著命要來。你也是,他如今已是被冊立的皇太叔,身邊那麼多人護著,你還擔心誰會害了他?”
“綯大才子,我不明白都說你和李商隱情如手足,人家是‘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你呢?你可懂得什麼叫‘碧海青天夜夜心’?”小初嗤笑道。
“他?誰說我和他情如手足?笑話,他不顧及父親一直對他的扶照,竟娶了李黨重臣的女兒為妻,這也就罷了。我外放湖州那幾年,他根本就不登我家的門,朝堂上見了父親也是冷淡至極。我還和他情同手足,真真的笑話。若不是顧忌爹爹稀才,我會理他?”令狐綯冷言道。
小初掩嘴笑道:“好了,我懂了。李大才子要倒黴了。”
“男人的事你別管。你老老實實在我府上等著他登基了之後接你進宮就得了。”令狐綯翻眼瞪了一眼小初。
“我為什麼要進宮?”小初一臉嬉笑,本蒼白的麵色在燈光的照射下稍顯了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