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猶恐相逢是夢中(1 / 1)

玄玉宮,深夜,如潑墨般的天空中閃著幾點星光,不知是做了哪家燈火的倒影。

一襲淡紫煙錦的俞非晚坐至榻畔,望著榻上的孩子。不過三歲,眉似峰,卻偏淡,目緊閉,鼻尖掛著小小的汗珠,被她執手帕揩去,唇卻長得像她,幾分清豔,讓整張臉在清冽隻餘多了幾分女兒相。

恍惚想起上次他偷偷跟去右相府,讓宮裏找翻了天。從蕭君心那裏帶回他時,她曾整整兩日不與他說話,他用盡所有逗笑的方法都無濟於事,最後怯怯地說了句:“母後,桑兒錯了……”

她這才將目光望向他:“母後問你,你是誰?”

蕭墨桑愣了愣,才道:“桑兒是……蕭國的太子殿下。”

“不對。”俞非晚淡淡笑了笑,“桑兒是母後的兒子,母後唯一的親人。這一點,桑兒要謹記了。”

“是。”蕭墨桑乖巧地點點頭,“桑兒是母後的兒子,是母後唯一的親人,桑兒記牢了。”

若是許多年後蕭墨桑還能回憶起俞非晚的笑容,他會發現,那天母後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驚心動魄的悲切。

“桑兒,你記得的吧,你是母後的兒子,母後,唯一的親人。”俞非晚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若是記得,桑兒便早早醒來吧,母後不會怪桑兒,絕不會。”

“那麼你呢?可還記得。”

那聲音如此熟悉,熟悉到仿若刻進骨血,一聽到,甚至會微微發痛。她不敢抬目,不敢看他越走越近,一如她夢中一般。

“為什麼沒有等我?”

他一字一頓地說,明明是問句,卻如同陳述著某件不必要的事實,那麼輕的語氣,輕且溫柔,也許也隻有她,能聽出裏麵滴血的聲音。

“對不起……”她艱澀地開口,明明有許多話講,可到了口中卻隻剩下這一句。她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說。

“……又有何用……”他垂眸,掩住所有的情緒,“對不起又有何用?征戰三年又有何用?九死一生又有何用?許下此生之誓又有何用……”

“風大爺。”俞非晚突然打斷他的話,他們都是一愣。許久了,許久未見的稱呼,許久未有的,獨屬於兩人的回憶。

“靖王殿下。”俞非晚沉默了許久,才淡淡開口,“謝謝……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麼多。現在我的毒已解,殿下可以去過殿下想要的生活。”

風亦棋的目光驀然冷下來:“我想要的生活……你以為是什麼?”

“殿下想要的生活,我不知道。”俞非晚依舊微微低頭,“我知道,殿下的生活裏,不可能再有我。”

“你要我做什麼?你要用什麼來換?”風亦棋一步跨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二十座城池可好?四十座城池可好?整個離國可好?”

俞非晚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換不來了殿下。殿下不需要再相信我了,不需要再把未來許給我了……不需要了……”

“俞非晚!”風亦棋歇斯底裏道,“你要解釋!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相信!這世界真真假假我隻相信你!”

“殿下別逼我……”俞非晚聲音依舊沒有許多變化。對不起,什麼天命,到頭來不過是騙局,就算你攻下整個離國,也不可能救我。我的時日已無多,又何必……

“靖王殿下也是來看望太子的嗎?”

那聲音很輕卻別有威嚴,生生逼回了俞非晚眼裏的淚。

蕭莫負走上前,坐至榻畔,不動聲色地隔開了風亦棋與俞非晚。

“非晚,太醫說今日桑兒脈象已穩,你便休息去吧。”蕭莫負伸手輕輕將她落下的耳發綰到耳後,如此溫柔。

“我要等他醒來。”俞非晚並不動,目光深深望著榻上的蕭墨桑。

“好,那孤便與你一並等。”蕭莫負微微一笑,道。

一旁的風亦棋突然覺得那一幕那麼溫暖,溫暖道刺痛了他的眼睛,此刻回憶竟如此蒼白,一碰就碎。他勾起嘴角:“本王告辭。”

蕭莫負並不轉目:“靖王不送。”

他轉身,那抹藍漸漸消失,消失在她的視野。

“皇上,他走了,你也休息去吧。”俞非晚淡淡道。

“孤說過與你一並等,君無戲言。”蕭莫負淡淡笑著,一如他們初見之時。

“我是將死之人,何苦……”

“孤會救你……窮盡性命,窮盡國家,窮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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