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胡公子平日最是頑皮,又極乖劣。一日狂笑說道:“區區極伶俐,諸般學得會。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我家妹夫同著妹子到天目山,得遇仙姑,說道受他天書三卷,今日要在花園中開書演法。那吳山上三茅觀王道士是我嫖友,昨日對他說了,傳我一個破他法兒——幾句口訣,念得爛熟,待他演時,我也念訣步罡,等他弄不將來,耍笑一場。列位你看,那時才有些趣哩。且躲在太湖石後,待他來時,教他有法難施,沒法可治,豈不快哉!”隻見龍生夫婦同來,說:“小英,今日教你安排香案在荼(上囗+下糸)架下,可停當未曾?”小英道:“停當了。”龍生道:“娘子同去看拆如何?”小姐道:“我若同去,隻怕你那個謊兒要做破了。”龍生走攏道:“也看小英點起香燭,你自回避。”小英道:“交付台場,慢拆慢唱。”竟自退去。龍生上香跪到,拆開一看,說:“呀!原來是遁甲天書,小姐看,過來快叩頭。”龍生上前扯住小姐說:“你過來拜謝了仙姑。”小姐搖頭道:“我不來也不拜。”小姐道:“孔聖人不語,怪你是讀書人,如何做這鬼賣?”龍生道:“怎麼說是鬼?是神仙秘授的,好不信也。你是女裙釵,卻要胡猜!”小姐道:“我且問你,這天書要他何用?”龍生道:“你原來一些不曉得,這天書分天、地、人,排開三卷。”小姐道:“天怎麼樣?”龍生道:“天卷能呼風喚雨。”小姐道:“地怎麼樣?”龍生道:“地卷可鞭石驅海。”小姐道:“那人卷呢?”龍生道:“那人卷能召神怪。”小姐道:“一發胡說了,那神怪怎麼召得來?定沒這事。”龍生道:“我將人卷一試何如?”小姐道:“要試演,隻怕還用齋戒。”龍生道:“不必齋戒。”小姐道:“用搭個台兒麼?”龍生道:“不必上台。”小姐道:“這等怎麼樣?”龍生道:“用一炷香。小姐說過了,卻不要害怕。”小姐道:“我怕你召不來。若是召得來,我也不怕。”龍生道:“你要召什麼神道?”小姐道:“我要請馬、趙、溫、關四大元帥。”那胡公子聽到此處,他先在暗地裏披發、執笤帚、捏訣、亂舞不表。龍生道:“小姐,你去取了劍、水來。”小姐道:“使得。”取了回來說:“劍、水到有了,隻怕法兒還沒有哩。”龍生道:“也看也看,我就持劍噴水。”燒符步罡念咒道:“天靈地靈,水火無情,吾今宣召,速現其形。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勒勒勒!”那邊胡公子亦急念咒道:“法做列真君,卦起二郎神,喝令四大將,急急轉回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勒勒勒。”隻見長春子領著四元帥,相貌凶惡,氣態威嚴。嚇得小姐躲在龍生背後,說:“龍郎,不好了,快教他們去罷。”那胡公子慌忙躲避。卻說四天將有趕殺之意,多虧長春子勸住,小姐又打龍生之背道:“沒奈何,你便遣他去了。”龍生道:“小姐,如何?”小姐道:“是我的不是了。”龍生方又念道:“汝今速退,不得留停,吾奉太上老君,勒勒勒。”長春子方引四天君轉去。
卻說小姐坐在地塵,低頭不語。龍生道:“驚壞你了。”上前扶起,說:“看你容顏已嚇得改變了。”猛然間又見胡公子跳出,說:“救我救我。”龍生道:“呀,大舅也驚到在此。”胡公子道:“這神通嚇得我魂不在體了。”小姐道:“我那仙姑娘娘!”連忙叩下頭去說:“我婦人家短見,可望包容些。”胡公子亦叩下頭去說:“妹夫大人,妹夫相公,妹夫爺爺,妹夫皇帝……”慌得龍生扶起,胡公子道:“幾乎把我殘生害了。咳!賢妹夫,我平常慢你,切不可記懷。今後我另做一隻眼睛看待。”龍興走來說:“白相公到來。是龍興回他去了。”龍生道:“他來何事?”龍興道:“白相公說,科場掛牌了,特來報知。”龍生道:“大舅,我和你打點者也之乎與焉矣哉。”胡公子道:“賢妹夫,你去嵌得之乎者也來的。我是嵌他不來的,若去白白壞一本卷子。”龍生笑道:“畢竟要去。”胡公子道:“賢妹夫,適才這些神將怎麼憑你弄來弄去,到也有趣。”龍生道:“若大舅歡喜,再召他來如何?”胡公子慌了道:“我的爺爺,饒了我罷。”說完奔跑而去。龍生道:“小姐如何?”小姐道:“阿也罷麼。”正是:全憑符水叩高真,說道無神卻有神。這旦按下不題。
再說長春子紅衣執拂,懷一試卷,行來說道:“文章自古無憑據,惟願朱衣二點頭。俺長春子撇不下龍生,已曾授他天書三卷。如今春榜動,選場開,一發結果了他前程之事。來到這貢院裏邊,我且踹上這囗高樓,等他龍生入場,顯個神通,安排他做個狀元便了。”登得高處,你看考試官來也。那考試官說道:“莫說登科難上難,得來隻作等閑看。不用文章中天下,隻要文章中試官。下官萬俟離的便是。今歲開科,虧秦太師的力量,特旨命下官做個考試官。”笑了一笑說:“這些舉子造化,遇著我這樣一個有興的坐師哩。左右開門,放舉子入試!”眾應道:“是!”大門開了,眾舉子進,隻見眾舉子魚貫而入。正是:
三千海水混魚龍,點點桃花陣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