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誰向錦標中,奪得鼇頭一丈紅。
眾舉子到了堂前跪揖,萬俟離分付道:“今年主司不比往常,你們須要用心。各認東西文物字號,靜坐待題,不得紊亂。”眾舉子打恭應去。又分付聽事吏散卷。“天字號龍驤東文場。”應道:“有。”接卷下去。那長春子將懷中卷與他交換,旁人那得知覺?又喝道:“地字號白元鉤西文場。”應聲接卷下去。“元字號秦塤東文場。”應聲接卷下去。“黃字號孟珙西文場。”應聲接卷下去。“稟爺,散卷完了。”試官道:“把門封了,散題紙。”眾應道:“曉得。”“稟爺,題紙散完了。”
卻說那長春子,執拂向天一招,魁星下界,即擲筆與他。魁星抬起,左手跨鬥,右手執筆,跳舞了一番。眾人看得明自,驚報道:“稟爺,魁星下降了。”萬俟離道:“不要驚他,今科試官得人,魁星也來助彩頭了。”那魁星將軍暗擱案上,跳躍而去。聽事吏稟道:“卷俱交完。”萬俟離道:“開了大門,放他出去。再把門兒封鎖,你們外邊伺候。”眾應道:“是。”又分付聽事取燭來:“待我老爺就在至公堂看卷便了。”取得燭來,又說道:“聽事吏,我老爺有句話對你說。昨日我去謝太師爺,大師爺就把孫兒秦塤托我,要中個狀元,說文字裏邊有個‘春’字,就是他卷子。我曉得春字頭與秦字頭一般,做得這個關節恰好,隻一件事瞞官不瞞私。場中三四千卷子,我老爺那得許多工夫去尋他,你替我用心去尋一尋。秦相公中了狀元,連你也重重有賞哩。”聽事吏道:“曉得。待吏典去尋。”“呀!這卷子裏邊有個春字,想是秦相公卷子了。”萬俟離道:“快取來我看!”看了一遍,遂發笑道:“文字卻是胡說,之乎者也甚是欠通,這怎麼好?也罷,你帶得墨來不曾?”吏典道:“爺的拜帖匣裏不是墨?”萬俟離道:“湊趣!取來,待我替他改一改中了罷。真可謂抹上個脂,加上粉,淘去泥沙亮了銅,如今好了,將就些中了他罷。”長春子暗中將龍生卷子展在案上,萬俟離開看說道:“這是天字號的。”忽聽一片細樂響動,問:“那裏作樂?”吏道:“不曉得。”萬俟離道:“怪哉!才開卷就這般異樣,待我收了這卷看道怎麼……咦,就不響了。我再開這卷,樂又響起。真個怪哉!”問道:“你聽是那裏響?”吏答道:“是這卷子裏邊響。”萬俟離道:“我再收卷——咦,又不響了。真個怪哉怪哉!待我看文字如何。”剛才展開,又聽作樂。隻見披閱之下,頭點筆圈,極口讚道:“文章絕妙,都是神仙之筆,凡人做不到此。看他字字珠璣,篇篇錦繡,公然好似春字那一卷。怪道你在虛空顯這神通。”把這一卷自然也列前茅。吏又問道:“爺,文字這卷好,勢力又那卷好,還把那一卷中狀元?”萬俟離道:“如今時世,隻要有勢力怎麼論得文字?隻把春字這一卷做狀元罷了。”才待要執筆擬定,那長春子慌忙將拂望空一招,隻聽得雷聲轟轟,叫人驚怕。他又停筆道:“卻怎麼天雷響了?莫不是這點私事怒惱天公麼?雷便響,狀元卻定用是他。”說完,那雷聲比先更烈,嚇得他體軟骨麻,不覺驚慌道:“也罷,且擱起這卷,看這雷響不響。”聽了一會,說:“就不響了麼?這老天平常是極勢力的,滕王貴客,偏幫他順風,寒儒薦福,便春雷夜轟。如今秦太師偏不奉承他,當朝宰相到沒些兒用麼?”吏又問道:“爺若怕天,隻怕還用些公道哩。”萬俟離道:“也罷,再把後一卷取來我看。”吏人取過卷來展開,又聽細樂仍作。說:“怪哉怪哉!又響了。”不覺把案一拍,歎了一聲說:“看來狀元還該是你,隻是你的勢力比不得他,文章元有高下,無奈他人情重了。”吏問道:“這樣怎麼處?”萬俟離道:“沒奈何,就把這一卷做狀元罷。”取筆來批定,就沒更改了,還他榜首,方稱至公。吏又問道:“爺,這一卷呢?”萬俟離道:“留將第二,憑他阿翁。”吏又問道:“爺一時間怎麼不怕秦太師起來?”萬俟離道:“這弟子孩兒,不聽得天雷響麼?”長春子將拂一招,又作雷聲。萬俟離道:“如何天雷認真打下,恐我欲鑽無縫了。”吏又問道:“其餘這些取上卷子怎麼處?”萬俟離道:“都混賬填去,明早開榜罷了。”聽事吏說:“便是這樣。”說:“秦太師的兒子中了狀元,又要把孫兒中狀元,難道狀元是他一家包定的?那皇天也不肯。你家也有子孫讀書,隻是依天理做去。你看那科場裏邊信有鬼神,便是天大的人情主司也做不得主了。”吏又道:“爺說得是,專候五更開榜。”這且不題。
卻說長春子歡喜道:“你看這一籌兒,白奪得一個狀元與龍郎,不然閃些被那賊臣孫兒壓在上麵了。龍郎龍郎,你明日隻曉得脫白掛綠,與你胡小姐榮耀,不知道我做有情人,費了許多氣力哩。今日之事才叫做:從空伸出拿雲手,提起天羅地網人。俺且歸洞也。”看官,龍生的狀元縱然奪了,他的後日禍端正起於此。要知分明,再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