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平道:“那女人已被揚文堯掌力震昏,難道一定要把她身體毀傷才行嗎?”
易天行道:“如若我的推想不錯,她並沒有死去,不信你過去瞧瞧。”
楊文堯自和徐元平動手相搏過一次之後,對這位少年英雄,已生出了極大的戒心,聽得他喝叫之聲,竟然不敢再踢下去,陡然收住了踢出去的右腿。
大踏兩步,到了那半裸女子身前,伸手向她鼻息之間探去。
果然那女子仍有著微弱的氣息。
楊文堯眼珠兒轉了兩轉,沉聲問道:“是死是活?”
徐元平道:“奄奄一息,生死難決。”
丁玲一直注視著徐元平的一舉一動,目睹楊文堯臉上的奇異神色,立時大聲叫道:“徐相公當心活人!”
楊文堯確實下了暗算徐元平的用心,而且已暗中運集功力,勁聚右掌準備在徐元平起身之際,猝然發難。丁玲大聲一嚷,不禁吃了一驚,趕忙向後退了兩步。
徐元平緩緩站起身子,星目中神光暴射,凝注楊文堯臉上,說道:“如非丁姑娘這一叫,定然叫你試試我‘達摩三劍’的滋味!”
易天行怔了一怔,道:“達摩三劍!”
徐元平已知失言,但已無法改口,隻好硬著頭皮,說道:“怎麼樣?”
易天行笑道:“達摩三劍,乃失傳之學,不知徐世兄如何知得?”
徐元平道:“縱然我了解甚深,但也不會告訴你。”
隻聽神丐宗濤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道:“小兄弟,把戮情劍借給老叫化子用用。”
這時弦管交混之聲更加嘹亮,曲調也更為淒涼,但這墓中之人,都是武林一時高手,個個內功深厚,定力堅強,絲毫未受感染。
徐元平應了一聲,一掌拍在那半裸女人的“玄機’要穴之上,大步向前走去。
易天行首先聽出那樂聲不對,高聲說道:“趁他們尚未起而發難,咱們要先發製人,諸位如若肯聽我易某人的話,那就快把這棺材毀去。”
一麵喝叫一麵向那半裸女子迫去,揚起一腳當胸踏去。
隻見那半裸女子微閉的雙目,突然一睜,疾快的一陣翻滾,人已到七八尺外,一挺而起,探手從束胸黃綾之中,取出一個銀哨,吹出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
但聞一陣砰砰大震,響不絕耳,十一具密封緊閉的棺蓋,突然大開。
每一具棺木之中,都站起一個長發散披,黃綾束胸,白絹覆胯的美麗女子,邁起了粉白的右腿踏出棺木。
這些女人,雙手之中均都抱著一宗樂器,簫、笛、琵琶、古箏、三弦、琴、笙、瑟、鼓,應有盡有。
棺蓋一開,樂聲更是響亮震耳,群豪心頭立時受到了巨大的感應,個個心神震動。
易天行氣聚丹田,大喝一聲,揚手劈出一掌。
一股強烈的掌風,劃空湧出,排山倒海般直撞過去。
但見那些手抱樂器,胸束黃綾的長發女子,紛紛向兩側躲去,但她們手中的樂器,並未停止,響聲依然,動人心弦。
易天行這揮掌一擊,至少用出了七成以上的功力,激蕩的暗勁,吹飄起那些懷抱著樂器女子的覆胯白絹,和散垂的長發。
這時徐元平已走了一丈多遠,目睹廳中的變化,不覺愕然止步,就在他一怔神間,易天行的掌風已破空湧至,他為了避讓易天行的掌力,不得不橫向一側讓去,正和那些懷抱樂器的女子,擠在一起。
隻覺耳際間,弦管聲震,不自禁的一閉雙日,側過臉去。
就這一失神間,忽覺左胯上一陣輕微的疼痛,似是被人用針紮了一下,不禁大怒,冷哼一聲,回手拍出一掌。
但聞咚的一震,一個長發女子,突然把手中所捧的一麵皮鼓遞了過來,正好迎在徐元平拍來的掌上。
忽聽丁玲高聲叫道:“當心她們手中樂器藏有暗器!”
易天行大聲叫道:“此時此情,咱們已經陷入險惡的危機之中,多一分仁慈用心,就多一分死亡的機會……”
話還未完,那十二具棺木之中,突然又躍出十二十美麗的少女,和著那震耳的樂聲,邊歌邊舞起來。
易天行殺機已動,呼的一掌,照一個少女劈去。
掌力到處,響起了一聲尖厲的叫聲,一具少女的軀體,應聲而起。
楊文堯探手一把,抓住了一個少女的右臂,微一用力,登時把那少女臂骨折斷,隻聽那女子啊喲一聲大叫,仰身向地上倒去,顯然她已疼的暈了過去。
查子清也在這一瞬之間,發出一記百步神拳,打傷了一個少女。
楊文堯心中大為奇怪,回頭對易天行道:“易兄,這些人都不會武功。”
易天行道:“兄弟也覺得有些奇怪……”
隻聽對麵不遠處傳過來一陣軋軋之聲,迎麵的石壁,突然裂開,緩緩向兩邊縮去,敢情那石壁是活的。
一道強烈的亮光,直照過來,十二盞熊熊燃燒的玻璃燈,登時黯然失色。
群豪凝目望去,隻見一片白綾幔遮著大廳中,豎立著二十四隻火炬。
易天行打量那大廳一眼,突然放步向前走去。
廳中傷亡橫陳,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但這些傷亡之人,竟然沒有一個抱有樂器。顯然,那十二個懷抱樂器的少女,個個都會武功,而這十二個曼舞輕歌的少女,卻都是平常之人。
一片素白的大廳中,布設著一個靈堂,紙花火燭,素幃低垂。
靈幃上一個白色大匾,橫寫著四個大字“貪心罹禍”。易天行看了一皺眉頭,冷冷說道:
“好大的口氣!”探手一把扯下了靈幃上的橫匾。那橫匾之後,又是一片白綾橫幅,寫道:
“生不如死。”
易天行冷笑一聲,道:“我倒看看你一共有幾條橫幅。”右手一招,又抓住了橫幅一角,正待扯下,突聞一陣軋軋之聲,傳了過來。
神丐宗濤哈哈一笑,道:“好啊!又有花樣來了。”
隻聽一個蒼老尖銳的聲音答道:“在這裏了。”一角素幔起處,緩步走出來一個手握竹杖,滿頭白發的梅娘。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諸位才來嗎?”
梅娘一頓手中竹杖,冷然答道:“你還未死,豈能算遲。”
但見素幔輕啟,緩步走出來黑紗蒙麵的紫衣少女,她身後緊隨著錦衣修軀的王冠中,和那紅衣缺腿大漢。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紫衣少女道:“姑娘晚了一步。”
蒙麵黑紗中傳出紫衣少女嬌甜的聲音,道:“二穀三堡中人,不知到了幾個?”
楊文堯道:“用不到姑娘費心……”
紫衣少女冷笑一聲,接道:“少安毋躁,我替你們帶來一個幫手。”舉起雙手,輕擊一掌。
素幔重起,走出來駝、矮二叟,在兩人之間,挾持著一個瘦矮之人,和一位青衣少女。
宗濤望了那矮人一眼,大聲笑道:“冷老大!”
笑聲未絕,忽聽上官嵩大叫一聲:“倩兒!”縱身直撲過去。
梅娘一揮手中竹杖,冷然說道:“站住!”一股強厲的杖風,橫裏擊了過來。
上官嵩隻覺對方杖勢,不但來的勢道強猛,而且招數變化,亦是不可捉摸,迫得向後疾退了兩步。
紫衣少女忽然高聲說道:“放開她,讓他們父女們談談身後之事。”
歐駝子應了一聲,舉手一掌,拍在那少女後背。
隻見她一雙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緩緩轉動了一下,嬌呼一聲爹爹,疾向上官嵩撲了過去。
上官嵩張開雙臂,迎接著撲過來的女兒,臉上老淚紛紛,激動地叫道:“孩子,苦了你啦。”
上官婉倩黯然說道:“女兒實未想到還能見得爹爹一麵。”
易天行突然大步走來,低聲叫道:“上官兄。”
上官嵩按耐下心中悲苦,回頭說道:“怎麼樣,易兄可是看著兄弟不……”,忽然想到易天行相救女兒之情,咳了一聲,住口不言。
易天行道:“上官兄不要誤會,你們父女相會,乃一大喜事,想來定有甚多離情訴說,請到一側談談,兄弟想和這位姑娘說幾句話……”,話到此處,聲音突然一低,施展千裏傳音之術,接道:“兩位在此地談話,甚多不便,對方如若出手施襲,兩位隻怕不易閃避。”
上官嵩突然改顏相向,拱手一禮,道:“多謝易兄關照。”牽著上官婉倩,向大廳一角走去。
神丐宗濤冷笑一聲,取過背後的紅漆葫蘆,咕咕嘟嘟喝了兩大口酒。
易天行回目望了宗濤一眼,笑道:“宗兄可是懷疑兄弟挑撥你和上官兄嗎!”
宗濤冷冷說道:“哼!狗嘴裏決長不出象牙來。”
易天行臉色一變,道:“兄弟一口一個宗兄,宗兄卻這般輕賤兄弟,難道宗兄認為兄弟真怕你嗎?”
宗濤冷笑一聲,道:“老叫化向來出口不雅,你如不愛聽,就別給老叫化講話。”
隻聽那紫衣少女道:“易天行,咱們相約之事,還算是不算?”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在下想和姑娘談一點正經之事。”
紫衣少女道:“你說吧!”
易天行道:“姑娘的才智,在下一向敬服,但這古墓中早已有人之事,不知姑娘是否已經料到?”
紫衣少女道:“事先不知。”
易天行道:“這就是了,創造這古墓之人的才智,不但高過在下,也強勝過姑娘了。”
紫衣少女道:“單就他築建這古墓而言,倒是不錯。”
易天行道:“姑娘有此想法,那是最好不過。”
紫衣少女道:“你可是想勸我合力同心,共謀揭穿這古墓之秘嗎?”
易天行回顧了身後群豪一眼,笑道:“眼下這靈堂中人,彼此之間,大都有著糾結不清的恩怨,但在此時此情中,都已暫時放下,共謀同心,揭穿這創造古墓的絕代人才,如若姑娘肯和在下合作,我易某人確信咱們可占上風。”
紫衣少女道:“那人能創造出這孤獨之墓,建造了這樣靈巧的機關,想必已有了萬一的準備……”,她突然向旁側橫跨兩步,倚靠在梅娘的身上,接道:“就目下實力而論不論,這墓中主人網羅了多少高手,都無法和咱們硬拚力戰。單就武功而言,我也認定他難以抗衡。
但如他早巳在這禁要之地,頂布機關變化,事情又當別論。他雖然一敗塗地,咱們也逃不了,該是個同歸於盡的結局。”
易天行怔了一怔,道:“這個在下倒是還未想到。”
紫衣少女道:“因此,諸位如想多保幾分生機,那要聽我的指命行事。”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甚高,全廳中人,全都聽得十分清楚。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姑娘未免把自己估計的過高了。老實說,目下的人,誰也無法管誰,但任何人亦可指命群豪,統率全局,但這隻限於一件事情。”
紫衣少女道:“如若你們願意接受我之指命,咱們就攜手合作,如若不願受我之命,那咱們就各行其是,互不相關。”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隻望這古墓隱秘揭穿之前,彼此之間,暫息幹戈。”
紫衣少女道:“好吧,我們袖手旁觀就是。”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身材矮小之人,又道:“在下還有一件不情之請。”
紫衣少女道:“你可是要我釋放千毒穀主?”
易天行點點頭肅然說道:“不論這古墓之秘,是否能夠揭穿,目下之人,勢必要有一場自相火並不可,悲慘的結果,早已決定了,揭穿這古墓之秘以後,姑娘就是想置身事外,隻怕也是難以如願。”
紫衣少女道:“那很好,也讓我們見識見識中原的武學……”,回頭過去,低聲說道:
“胡矮子,放了千毒穀主。”
胡矮子應了一聲,舉手一拳,擊在千毒穀主的後背。
這一拳用力甚大,千毒穀主矮小的身軀,被打的向前一連跑了五六步遠。
易天行伸手一把,抓住了千毒穀主的左臂,說道:“冷兄……”
易天行“冷兄”兩字方自出口,千毒穀主的右拳竟也同時發出,呼地一拳,向易天行下顎直擊過去,拳風虎虎,強勁絕倫。
他與易天行貼身既近,拳勢又如此急劇強猛,群豪心中一驚,俱都大出意料之外,隻道易天行難免要傷在他這一拳之下,群豪心裏十中有九都起了幸災樂禍之心,隻望他這一拳打得越重越好。
徐元平一見紫衣少女現身,神情之間,便突地起了一種淒迷悵惘之色,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此刻見到千毒穀主突施暗算,一拳擊出,劍眉微軒,急的竄了過去,並指點向千毒穀主肘問曲池穴。
哪知他身形方動,易天行的左掌已無影無蹤地抬起,隻聽“砰”的一聲,拳掌相接,易天行身子微微一震,千毒穀主連退兩步,右拳卻已被易天行的左掌緊緊握住,再也掙脫不開。
徐元平身形一頓,群豪不禁在暗中失聲地歎息,隻聽易天行哈哈笑道:“冷兄好雄渾的內力!”手掌一緊,一陣內力自掌心發將出去,千毒穀主那憔悴的麵容,更是蒼白如紙,但目光中,仍是茫茫然,仿佛絲毫不覺痛苦。
易天行大笑道:“各位放心,在各位兄台未死之前,兄弟絕對不敢先各位而死的。”群豪麵頰一紅,易天行含笑望了徐元平一眼,道:“兄弟雖不能與徐世兄為友,但能與徐世兄這種英雄人物為敵,心裏也覺光榮的很!”
徐元平道:“我本無救你之心,隻不願見到別人暗算傷人而已。”
易天行笑道:“如此胸襟,如此……”,目光轉向千毒穀主,笑容突地一斂道:“徐世兄這卻錯了,冷兄亦非暗算傷人之輩,隻是他身上三處穴胡矮兄隻解了其中之二,他四肢雖能運轉,但神智卻未恢複,是以才會有此一拳。”
說話之間,他已暗中運氣解了千毒穀主的穴道,緩緩鬆開手掌。
千毒穀主倒退一步,木然立在地上,呆愣了半晌,回首望了梅娘及駝、矮兩叟一眼,麵上勃然變了顏色,大怒道:“好矮子!“雙臂一張,骨節格格作響,大步向胡矮子走了過去。
胡矮子冷冷一笑,道:“好矮子,你過來!”
原來千毒穀主身材亦甚矮小,並不比胡矮子高上多少,隻是這兩人身材雖然矮小,但武功卻全是走的剛烈一路,此刻兩人俱是箭在弦上,隻要出手一擊,便是石破天驚,立判生死之勢。
哪知易天行突地橫身一掠,擋在兩人身前,口中說道:“冷兄暫請息怒!”目光卻望在那紫衣少女身上。
紫衣少女道:“胡矮子,退下來。”
話聲未了,那低垂落地的自綾素幃中,突地卷出一陣陰森森的冷風,白綾卷起,燭影搖紅,為大廳中帶來了一陣淒清森冷之意。
群豪都為這突來的冷風,吹的心神一動,齊齊轉臉望去。
隻見那飄起的白綾素幛之後,高燃著兩行白色的蠟燭,一直向後麵延伸過去,但見那白色的燭光,由大而小,由低而高,直到十丈以外。
燭火盡頭,有一具黑漆的棺木,在那棺頭兩側,似是寫有兩副對聯,隻是距離過遠,那棺頭燭火,又不及這廳中火炬光亮,群豪目力雖好,但也是看它不清。
易天行回顧了那紫衣少女一眼,道:“排場不小。”
紫衣少女道:“一個人死後,當真埋葬這等地方,實使人有著生不如死之感。”
易天行目光環掃了群豪一眼,朗聲笑道:“傳誦武林的古墓之秘,即將揭穿,此時此情,兄弟深望諸位,暫把彼此間個人恩怨拋開,尤不得暗施算計,如有存心故違,那就是我們公敵,人人得而誅之……”
語音未絕,突然響起一聲暴震,一支火炬突然炸裂,火花飛濺中,光亮一閃而熄。
緊接一陣嘭嘭之聲,不絕於耳,滿室火炬,連續爆炸,片刻間盡皆碎裂,火花四飛,光亮盡熄,大廳突然問黑暗下來,靈幛後兩行長長的燭火,反顯得明亮起來。
易天行長歎一聲,道:“天外有天,人後有人,這人的才智,實叫我易某人自歎弗如。”
紫衣少女接道:“可惜我爹爹未來此地,這創造古墓之人,或可是他一個敵手。”
易天行道:“昔年衡山大會,令尊獨駁中原武學,豪壯之言,猶在耳際,在下倒是真的希望他能及時趕來,湊湊這場熱鬧。”
王冠中冷冷說道:“家師何等才智,他如肯涉足江湖,不但這古墓之秘難以瞞得過他,在場諸位,隻怕也難有今日這等聲勢了。”
徐元平聽得大為氣憤,劍眉一揚,正待反唇相譏,忽覺香風襲人,那紫衣少女放步直走過來。
他的目光一觸及到那紫衣少女的身上,立時生出了一種惶惑和不安的感覺,欲待出口之言,也同時咽了下去。
但覺香風掠麵而過,紫衣少女直對丁玲走去。她一行動,王冠中和梅娘齊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