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英隱隱感覺到了厄運的來臨,才七月的天氣,她喜歡上了棗子的味道,青嫩的棗子,澀味中帶著點苦,給舌留下一片麻木。蒲英的心就像舌一樣的麻木,像棗子一樣的青澀中帶著苦。
蒲英今年十六歲。她從小不記得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得了肝炎,據說肚子腫的比皮球還大。剛結婚兩年就死了。母親可能是改嫁了,蒲英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奶奶和小玲的奶奶鬧過一場別扭,奶奶摔碎了她最心愛的和麵的大盆。可能就是從那次吧,再沒有人提起過她的母親。蒲英十一歲的時候奶奶也死了。那個小腳的要強的鄰近村莊有名的美麗且心靈手巧和要麵子的奶奶----蒲英僅有的兩個親人之一也是死於這種大肚子的病,那時候隻要得上這種病就沒有救的。
奶奶雖然死了,但她的精神卻留給了蒲英。奶奶說指著誰都不如指著自己,誰會也不如自己會。這些話像細胞一樣長進了蒲英的腦子裏。別看她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和麵做饅頭,擀餅擀麵湯包餃子,還會紡線納鞋底甚至做被子。她曾一度是奶奶的驕傲。
奶奶去了,懂事的蒲英承擔起了所有的家務。每天放學就早早地把飯做好的等爺爺回來吃。還把破舊的方桌椅子擦拭幹淨,在奶奶破舊的首飾盒上擺上路邊采來的野花。她用所有的童真童趣來打扮這個家。有時候等不及她也去地裏找爺爺,灑下一路蹦蹦跳跳的腳印和歌聲。
按說這稚嫩而頑強的歌聲應該能感動上天,讓這個幼小的心靈像她想象的那和別人一樣快樂的長大。可是誰見命運給過溺水的人一根稻草?十五歲的時候爺爺忽然得了中風偏癱了。可是為了蒲英爺爺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練習會了走路。可是這次爺爺犯病似乎比那一次厲害得多,看著爺爺臉色紅潤,喘息隻有出的氣,看不到吸的氣,大伯說爺爺怕是不行了。這讓蒲英無比的惶恐,多少年了爺爺像座大山,承載著所有的苦難庇佑著自己,如今這座大山會轟然倒塌嗎,如果山倒塌了豈不是天塌地陷,那自己該怎麼辦?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爺爺抬到一輛拖板車上。大伯把蒲英拉倒傍邊,問他知不知道爺爺的錢在哪兒。蒲英說知道。其實這些年前一直都是蒲英管著的,正因為她管錢,知道錢不多,所以從不亂花。蒲英迅速的爬上炕,打開床頭的木箱,從裏麵拿出一個首飾盒,打開盒子,在一堆線頭布邊零件裏拿出一個布包。拿著布包,蒲英稍一猶豫,她解開了布包,從裏麵拿出三百塊錢,告訴大伯不夠我再拿。
蒲英要跟著一起去,可眾人怕她難過,不讓。爺爺的瞳孔變得好大,他還在努力睜著,他抓著蒲英的手久久不能鬆開,蒲英明白爺爺的意思,忙說:“爺爺,你放心,我會好好的,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爺爺聽明白了蒲英的話,似乎點點頭,鬆開了手。
正當蒲英回到空蕩蕩的屋子,努力的想以後自己該怎麼辦的時候,人聲鼎沸,那些人又回來了。原來爺爺已經離開了人世。
“你爺爺有衣服嗎?”眾人問。“什麼衣服?”蒲英茫然。“人走了以後穿的衣服啊。”蒲英明白了。她恍惚記得,奶奶去世時穿了好幾套衣服,有藍色棉襖,還有絲質的袍帶頭麵,奶奶去世前就寶貝一樣常拿出來,讓別人看的。可爺爺並沒有置辦這些啊。“嘖嘖,看來田老爺子也沒想到自己會走得這麼快,連衣裳都沒準備下。”眾人的歎息讓蒲英更是慌了。滿屋都是人,門口擠滿了腦袋,她不知道該怎麼樣處理了。這時候大伯衝門口說:“順子,去找村支書耕長叔來。”又拉過一個年紀大的說:“懷奎叔,你和我叔好了一輩子了,你去鎮上壽衣店給選身衣裳吧,找個年輕的騎車帶著你,這是錢,別忘了記個帳。”懷奎買這個有經驗,無論誰家有白事都是他買這個,他買這個有最合適了。人群中有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