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板輕敲,素手撥弦,看客聽眾無不動容。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隻合、長相聚。”還記得你我的初次相見嗎?室宇幽邃、紅燭燦然,隻是為了強調與突出你眉眼之間所散發出的光華。我的一顆心起起落落,為你的每一次注視、每一個微笑所深深牽引。我在不停地琢磨,我在羞澀地解讀,那些注視中的信息,那些微笑裏的意義。這是一種多麼奇妙的感覺啊,仿佛花之初開、葉之初綠,仿佛春天第一次來到,生命的河流蘇醒了,衝破各種封堵,擺脫所有桎梏,一路向東、縱情奔流。那是一次緣定三生的良晤。一次相遇,一生長聚。
濃情如蜜,隻覺得日子在飛。我們的歡會,我們的幽約,卻忽地畫上了休止符。你竟然拋下了我、離開了我。為什麼會是這樣?你可知道,整個春天我都在等你。而春天很快就要接近尾聲了,一陣風雨,一陣淒清。落花飛絮,一天愁緒。
當我眼睜睜地望著亂花狂絮而百感交集時,你的心裏,可曾有一絲的觸動?難道你的窗外仍是花開錦屏、萬紫千紅?可是我啊,自從與你分別之日起,就再也感覺不到上天的眷顧。你已帶走我所有的歡樂,又將把春天也一起帶走嗎?帶走吧,全都帶走吧。失去了你,人生與春天已變得毫無意義。
人人都看出了我的寂寞,但我的寂寞能夠對誰訴說呢?隻有你,唯有你,獨有你!為什麼,你遲遲不歸?為什麼,你一去不回?往日那些海誓山盟,竟沒有一句作數。“既然這樣舍不得他,當初你為何不千方百計把他留住呢?”姐妹們也曾為我惋惜。是啊,隻怪當初,我的自尊心以及對你的信任讓我犯下了這可怕的錯誤。如果我能事先想到,封堵與桎梏無處不有、無時不在,再是洶湧的河流始終會受其約束。人生聚散離合,從無“自在遂意”四字,那我說什麼也不會放你走啊!
唱到此處,忽然嗓子一哽,淚如泉湧。
樓下觀眾亦並不鼓噪,有人體諒地唏噓兩聲:“唉,所謂的癡心人別有懷抱,小娘子未免入戲太深了。隻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這人的本事還真大了去,不但令娘子如此失魂落魄,且連春光也都被他席卷一空。跟我們說說,這是怎樣的一個人,讓你這樣刻骨銘心。”
她的臉上竟帶著些驕傲的神色,彈淚而唱:“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係人心處。”他呀,他可是萬裏挑一。非但儀表出眾、風流端正,更難得的是,他自有一種動人心魄之處。
“好!好一個‘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係人心處’。”樓下喝彩不絕。一個少年搖頭晃腦道:“倒是怎樣個係人心處呢,姐姐也教教我們。”
“這個嘛,”她微微傾身下看,“此乃閨閣私語,不足為外人道也。足下若執意一探究裏,不妨問取尊夫人或是哪位相好的娘子。且問在她們心中,足下是怎樣個係人心處。”
“此言甚妙,竟答得滴水不漏。哈哈,小娘子請接著唱。”
她凝情轉態、輕攏翠袖,唱出那句聲可繞梁的收梢之句:“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一日不思量,亦且攢眉千度,若是思量一日,豈不要攢眉萬度?看來竟是一時半會兒也丟不下那人呀!他便是個鐵石心腸,隻要聽到娘子的這句天語綸音,能不思量起娘子的種種好處來?直教好風光,盡隨伊歸來。到得那時,劉郎再度,春光重生,連我們也沾了娘子的光呢!”有人讚歎道。
“哪有那麼容易就聽到了。”有人卻道,“假如那個人永遠都聽不到呢?娘子待要怎樣?”
“不會聽不到的。以夢為馬,心誠則靈。”又有人輕聲說。
她淚眼含笑,重複道:“以夢為馬,心誠則靈。不信春光不歸來。這個世上,還沒有思量所不能到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