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晝夜樂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隻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時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係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勾欄瓦肆,繪出一片青綠彩畫。樓下人頭攢動、笑語喧闐,樓上卻有人嗟歎、愁容滿麵。
“景娘,別徑自想著心事了。安安後麵是燕燕,這燕燕一唱完,可就該你上場了,快打起精神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在旁說道。
“不必你來提點。我今天嗓子不行,你去為我說一聲,換個人吧。”春風如羅帶,吹動了菱窗下的綠鬢,也吹亂了那人的心情。
“這怎麼可以?咱們是什麼身份?你當自己是侯門嬌娃、王府千金,唱與不唱,全憑你高興?不是我說你,景娘,人家都黃鶴一去不複返了,你還斷不了癡心念想。你看這段日子以來你都消瘦成什麼樣子了?再這樣下去,媽媽能饒得過你?”
“好姐姐,請你少說幾句吧。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是鬼迷心竅了嗎?可我沒法不想這件事。才逼著自己轉轉別的念頭,可不知怎的,這剛一轉念又回到了這裏,這是我心裏繞不過的地方。也不怕你笑話,為著他,我真是瘋魔了。”
“這就是柳郎詞裏的‘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這首《晝夜樂》合該是為你寫的。你呀,就把自己的親身所曆一字一詞地唱出來,入骨三分地唱出來,沒準兒會紅透京師呢!”
“紅透京師,我要這沒用的虛名做什麼?你也不替我想想,我無日不是在愁悶熬煎中過活,還怎麼唱得下去?”
“所以,你才更要去唱,且要當著眾人的麵好好地唱。你若唱紅了此曲,哪怕隔著千山萬水,總有一天,會傳到那個人的耳中。到那時候,或許他也會和你一樣‘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一旦被他重新惦記上了,那隻不複返的黃鶴也會拍翅歸來。”
“姐姐此話當真?當真有用?”
“有沒有用,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若仍不管用呢?”
“那你和他便是緣分已盡了。你就忍得一時之痛,舍了他吧。古話說得好,‘子不我思,豈無他人’。憑妹妹的才貌,隻要不拒人千裏,還怕乏人問津?前日還有人向我打聽你來著。怎麼樣,景娘……”
“我既目無他人,也心無他人。姐姐莫再說了。”
“這可不是命嗎?萬般皆是命,半點兒不由人。說真的,景娘,要得到世人的真心本已是件難事,人家要把真心給我們這一行人,那更是難上加難。人生苦短,你不看開些,徒然弄傷了自己的心,弄壞了自己的容貌,他日可是何了局?”
“是呀,我是沒有你看得開。是何了局,不用你管。”
“快別這樣,看,淚珠又要落下來了。都怪我,話是說重了些,可良藥苦口,還不是為了你好?你我是一樣的苦命人,我還會害了你嗎?”
這時外麵已有人催喚:“景娘,該你了。”
景娘從一直勸慰她的那個女子手中接過羅帕,匆匆拭去眼角的淚痕。
“景娘,要不要換個曲子?”她擔心地問,“你能行嗎?”
“姐姐放心,我沒事的。我唱,就照你說的唱。為什麼要換曲呢?換了曲子就不是我的心境了。不是我的心境,我又怎能唱得出來?”她整整衣襟,攏了攏鬢發向外走去。
“是景娘啊?”樓下有人認出了她來,“聽說你病了很久,已經大好了嗎?還能唱曲否?”
“有勞記掛,已經好了。”她展顏一笑,語氣裏似又找回了往日那股爭強好勝的勁頭,“今日試為諸君奉上一曲柳七郎的新作《晝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