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東關武學(3 / 3)

他講完了,又是一片熱烈的掌聲。掌聲過去,新華望著老戴說:

“老書記的講話非常重要,今天晚上,咱們開會討論一下吧?”

“可以。”老戴說:“支委、村委都參加!”

新任會計戴小娥告訴我,那天下午,老戴特別高興。送走客人,院裏隻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悄悄地問了這麼幾句話:

“小娥,看見了嗎?”

“看見什麼?”

“你看‘小藍’像誰呢?”

“不知道。”

“你看老徐像誰呢?”

“不知道。”

“傻閨女,什麼也不知道!”

說著,嘿嘿地笑了,小娥到底弄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晚上下起小雨,遠處還有沉悶的雷聲。老戴來到村民委員會的院裏,隻見窗上黑著燈,門上掛著一把鎖。等了很久,小娥才從街上走過來,嘴裏哼著那支流行的電視劇《霍元甲》插曲。

“小娥,人哩?”

“走了,今天錢莊演電影哩。”

“新華和小豆哩?”

“也去了,晚上我值班兒。”

“不討論了?”

“討論什麼?”

“他不是說討論老徐的講話麼?”

“哦。”小娥輕輕笑了一下,一邊開門一邊說,“不討論了,新華那麼講一下,老頭兒高興。”

老戴聽了,一句話也沒說,拔腿就走。他走得很快,很急,跌跌絆絆回到家裏,哐地關上街門,站在院裏罵了一句:

“呸!兩麵派,淨他媽的兩麵派!”

老戴到底是老同誌,脾氣大,度量也大。他摸著黑坐在外間屋裏,把老徐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心裏的火氣就消去了一半。他似乎看明白了,新華、小豆這些年輕人,和老徐、和自己相比,確實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他們喜歡談論樓田菜圃、立體農業,喜歡談論那些稀奇古怪的新名詞兒;自己和老徐呢,喜歡談論改造連茅圈。當然,改造連茅圈也是一項重要的工作,也應該抓好,但是在那樣的場合,絮絮不休地談論這個問題,總覺得驢唇不對馬嘴,不討論也可以。

可是,他那一半火氣,怎麼也消不去。新華、小豆這兩個孩子,一向很誠實,手裏剛剛有了一點權力,怎麼就生了這種心機?想到這裏,他的心全涼了,覺得這麼生活下去,太沒意思,倒不如在家裏種幾盆花,養幾缸魚,或是幹點別的……

早晨,雨還在時緊時慢地下著。老戴還沒起床,新華、小豆又來請示工作。不等他們開口,他先問了一句:“新華,昨天晚上,討論得怎麼樣?”

新華臉一紅,沒有回答。

“不錯。”小豆沉著地說,“大家發言很熱烈。”

老戴沒有言聲,慢慢穿上衣服,突然又問了一句:

“昨天晚上,錢莊演的什麼電影?”

“《武林誌》。”新華臉更紅了,“武打片兒。”

“好看麼?”

“好看,響雷下雨人都不散。”

“真的?”

“真的,現在的年輕人很愛好武術……”

“那,我把咱村的武學恢複起來吧?”老戴眼睛一亮,從炕上跳下來了,“年輕人學點武術,也不錯!”

他提得太突然了,新華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小豆笑了笑說:

“那可不行。——你是我們的顧問,我們不能讓你分散精力。真的,你老人家好比一隻老母雞,我們好比……”

“行啦!”老戴沉下臉說,“你小子聰明伶俐,哪樣都好,就是嘴太甜了!你甭給我戴高帽兒,我有自知之明。顧問,我當,武學我也要辦。

現在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新華,你看哩?”

“我看可以。”新華想了一下說,“辦個武學,可以活躍村裏的文體生活,大伯也省得寂寞。不過,我們在工作中遇到了困難,還得請你出馬。”

“那沒問題!”老戴慷慨地說,“比如改造連茅圈,遇到了釘子戶,你們盡管找我!”

“小豆哥,你看哩?”新華問。

小豆嘻嘻笑著,自然也同意。那張多少帶有一點招搖意味的招生廣告,就是他寫的。

武學的忌諱

武學設在村東口的一個閑院子裏。這裏原是一個生產隊的場院,院內三間北屋,院外樹木環合,倒是個很好的群眾活動場所。

截至月底,共招收學員六十二名,工、農、學、商,各界人都有。所收學費,小豆主張給了老戴,老戴分文不取,他說:

“開展業餘活動,要什麼錢,我是吃魚不樂打魚樂!”

於是,他們就用這些錢,打造了一些器械。刀、槍、劍、戟、三節棍、流星錘,應有盡有。

武學是在晚上活動。太陽一落山,學員們就集合了,老戴又教武術,又講武德,有時還做示範表演。因此,前來觀看的人們,比學員還要多,真正起到了活躍村裏文體生活的作用。

一天晚上,我和體委的一個同誌,也到那裏看了看。半月不見,老戴滿麵紅光,下巴刮得幹幹淨淨的,好像比以前年輕了許多。顯然,他那一半火氣,也消去了,他很滿意這種生活。操練完畢,他把褂子一脫,特意給我們表演了一套“鷹爪拳”。他的表演十分精彩,行如風,站如釘,提膝如虎,轉掌似鷹,不時博得滿場喝彩。

可是,就在這天晚上,他又發了一點脾氣。剛剛表演完了,一個外村的青年說:

“戴老師,我們聽說你還會拿大頂哩,你拿一個,讓我們看看!”

老戴聽了,陡地變了臉色,伸手揪住那個青年的耳朵說:

“你要是不想學,就走,甭搗亂!”

拿大頂是東關武學的一個忌諱,前去習武的青年朋友,一定要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