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哈格帶來的悲劇生活
「唉……」
我坐在教室裏自己的位子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我相當地苦惱，疲憊萬分。
「那個任性的公主……留下那麼多餘的東西。什麼可愛的禮物嘛，可惡……」
「優作，你怎麼了？你看起來很累呢。」
對我說話的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相聲搭檔的宇崎和真。
天生的茶色頭發，雙眼皮加上漂亮的眼睛。還有挺拔的鼻梁，身高身材一等一。是個就算出現在流行雜誌上也不足為奇的美男子。這帥氣混帳東西，因為不喜歡在情人節收到巧克力，還特地請假不上課，真是令人火大到了極點。
「算了。已經放學了，快回家吧。」
「喔喔」。
我點點頭，站了起來。
「恩？」
正要離開座位時，我發現塞在桌子裏的稿紙。
「啊……我忘了。」
我將稿紙抽了出來。那是我在金榜本連載專欄的原稿。所謂的金榜本，是同學榎本廣司製作的同人誌。他有個奇怪的癖好——對所有各式各樣的排行榜相當有興趣。以榎本為主編所製作的排行榜雜誌就是金榜本了。他拜托我執筆，所以我在金榜本有一篇連載。雖說是連載，其實也隻是一篇廢文罷了。
「我已經寫好原稿了，今天想拿給榎本，所以才從家裏帶來。真是的，我完全忘了。」
我啪啦啪啦地快速翻著原稿，嘴裏念著。
「……沒辦法，隻好拿去他們社團教室了。和真，不好意恩，我們先去那裏吧。」
「榎本那邊是吧，了解。」
和真說。但是——
「——宇崎，呃！」
我們聽見了女孩子的聲音。一看，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旁邊的同班女孩——一個留著短赫本頭、極為可愛的女孩子——她站在和真麵前，一陣扭捏。手上還拿著似乎是巧克力的東西。
短赫本頭的女孩往上望著和真，說道：
「雖然時間已經過了，這是情人節巧克力。希望你能收下……」
「你給我等一下！」
忽然大叫的是排球社的、戴著眼鏡的高大女同學。她的手上也拿著情人節該出現的甜食。
「應該是我先給他才對吧！還輪不到你！」
「等一下！最先給宇崎學長巧克力的，是我才對！」
接下來出現的是個綁著辮子的一年級女生。這些家夥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瞬間移動嗎？
「宇崎學長！請你接受我的巧克力和初吻吧！」
「喂！你混進來說這什麼鬼話啊！一年級的死小鬼！」
短赫本頭如厲鬼般吼著。
「對啊！我是宇崎和真粉絲後援會會員第七號耶！竟敢無視我的存在！不準你胡說八道！」
排球社眼鏡女從高處怒罵著。聽見她的話，另外兩人的表情轉為驚愕。
「你、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編號個位數的會員？嗚……不過，這是兩碼子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對啊！我上輩子就決定要將第一次獻給宇崎學長了！」
……這些家夥是白癡嗎？而且，宇崎和真粉絲後援會是什麼玩意啊？
我歎了口氣。這些笨蛋，你們就努力後援他一輩子吧。
「和真，看來你得應付這些家夥了。我要走啦，再會。」
「等、等一下，優作！別放我一個人啊！別丟下我——！」
我不管被陸續增加的女學生們團團包圍住的和真，離開了教室。情人節都已經過了三天，結果還是這個樣子。唉唉……
我走在走廊上，前往隔壁校舍。校舍二樓是摺紙愛好會的社團教室。為了讓榎本編輯金榜本，這裏已經讓給他們使用了。
我拉開門進入教室。摺紙愛好會就是摺紙愛好會，房間裏布滿了各式各樣的摺紙作品。
「喔喔，是青葉啊。」
直盯著筆記型電腦的榎本發現來人，對我打了聲招呼。
榎本的臉有些削瘦，頭發向上梳起來。幾年前從關西搬過來，操著一口關西腔。他笑起來就像隻狐狸，但若是對本人這麼說，他可是會不高興的。事實就是事實，大家要這麼講，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房間中央並排著兩張長桌子，靠窗那邊是榎本，對麵坐著金榜本編輯成員的石原胡桃和神鳴響子。兩個人的麵前也擺了一台筆記型電腦。
胡桃的及肩頭發在後麵綁成兩束，充滿了活力。神鳴則有一頭漂亮的長發，體型嬌小，是個有著端正長相的女孩。她們兩人都是一年級學生，而且不知為何非常尊敬榎本對金榜本的熱忱態度，所以老是拚了命地幫忙編輯金榜本。
「怎麼忽然來了？有什麼事嗎？難道是來拜托我讓你成為金榜本的編輯嗎？」
「我幹嘛啊？怎麼可能！」
我輕輕地舉起手上的稿紙，走近榎本。
「連載原稿已經好了，我拿來給你。」
「喔喔，不好意思，還麻煩你特地拿來了。」
榎本露出了可親的笑容。他果然像隻狐狸。講出來榎本會生氣，所以我不會開口。
「你真的很像狐狸耶。」
啊，說出來了。
「你、你！幹嘛無緣無故說這個！我從頭到腳看起來就是個人類好嗎！」
榎本漲紅了臉，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唉唉～他生氣了。
「恩恩，看起來就像個三狐神。」
「那不就是狐狸嗎！」
「你冷靜點嘛，榎本。剛剛的口誤隻是個不幸的意外。看在連載的份上，饒了我吧。」
「……你的眼神好像對下屬說話一樣，看了真叫人生氣。算了，看在連載的份上，我就饒了你這一次。」
榎本說完，又一屁股坐在位子上。我將原稿交給榎本。
「對啦，雖然我每次看到你都這麼說……連載可以停掉了吧？反正沒人看。」
「才不會勒！你的連載有很多地下粉絲喔！」
「真的還假的……地下粉絲？不用躲起來吧。」
我和榎本的事情就這麼解決了。
「青葉，你好！辛苦你了，還特地拿原稿來！」
胡桃用朝氣十足的聲音打了招呼。旁邊的神鳴也點點頭。
「喔！胡桃和神鳴，你們也辛苦了。」
我稍微和她們打聲招呼，環視了室內。
「恩？今天摺紙愛好會的社員沒來嗎？」
「喔，他們好像有事。」
「我之前就有點想問了，你們在編輯金榜本的時候，那些摺紙愛好會的都在做什麼？」
「恩？他們啊，老是坐在長椅子邊專注地摺紙啊。就好像被什麼附身似的。」
「是喔。我看他們老是不在，還以為他們根本沒來社團。」
「不不不，基本上他們每天都來的。」
「喔—」
「青葉，要喝些什麼嗎？」
胡桃問著，站了起來。我輕輕地搖頭說：
「不了。我要回去了，不用啦。」
「別這麼說嘛，慢慢坐啊！我立刻準備果汁。」
說著，胡桃走到放在房間一角的白色塑膠袋麵前，然後在袋子裏一陣摸索。取出保特瓶裝飲料和紙杯。當她手上拿著飲料紙杯正要過來時，眼睛忽然瞄到了附近的垃圾桶。
「——啊啊！小響！你怎麼可以這樣呢！」
胡桃大聲地說。默默敲著筆記型電腦鍵盤的神鳴，抬起了撲克臉。
「這保特瓶是你喝過的吧，我有看過！小響啊，我之前不是告訴你保特瓶喝完，不能直接丟垃圾桶嗎！垃圾一定要好好分類之後才能丟！」
神鳴不發一語地站起來，走向垃圾桶。
「我太大意了。昨天和前天喝的保特瓶可能也一起丟進去了。」
神鳴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了。
「啊啊！真的全部丟進去了！」
胡桃往垃圾桶內窺視著，叫了出來。
「要注意喔，小響！知道嗎！」
「……知道了，胡桃。」
神鳴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微微歎了一口氣。
「地球處理垃圾的方法真是麻煩。在我的星球，每個家庭都備有處理管路，隻要將垃圾丟進去就萬事OK了。當然也不用做什麼垃圾分類了。」
「這裏是地球，入境隨俗啦，小響。」
麵對笑容滿麵的胡桃，神鳴點了個頭。這兩人個性雖然反差極大，感情卻相當融洽。
嘴巴說『我的星球』的神鳴，腦筋並沒有問題。因為她確實不是地球人。
神鳴是住在塔納特星球的外星人。詳細情形並不清楚，聽說她似乎是因為父母的工作才來到地球的。外表看來和地球人並無兩樣，直到她本人講明，大家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胡桃和神鳴將垃圾桶的垃圾取出，開始分類。她們似乎忘了拿果汁給我的事。榎本也直盯著筆記型電腦畫麵，看來沒空理我。
「……回家吧。」
我一邊獨自碎碎念著，一邊離開社團教室。對於沒人理會感覺有些空虛。
我打開玄關的門，進入家中。粗魯地脫掉鞋子後，一腳踏上走廊。我走上樓梯，朝自己的房間前進。
我在房門前歎了氣，一想到房間裏的『那個東西』，我開始憂鬱萬分。
隻是，老站在原地也不是辦法。我打開了房門。
「喔～青葉！您回來啦！」
那家夥坐在床上，笑笑地說著。
它身高約五十公分，臉和身體整體來說是圓的。它的身體一片雪白，被一層軟軟的毛包覆著，是個二點五頭身的生物。嘴巴大大的，眼珠子像小狗般圓滾滾的。
「在下閑得受不了了！無聊得要死啦！」
想死就去死啊……我無力地垂著肩膀。
這莫名其妙的生物名字叫哈格。
米利雅回去前，將某個東西當作禮物送給我。那東西就是哈格。
「你……在房間有乖乖的吧！」
「當然了！請相信在下吧！」
哈格揮起一隻手，斬釘截鐵地說。這時，我發現了怪異之處。
「……你的聲音，和早上不一樣喔？」
「咦？沒、沒有哇！」
哈格移開了眼神。真是可疑到了極點。
我環視房內。然後，我的視線停留在收放著音樂CD的CD架上。
我無言地接近CD架，仔細檢查了放在架上的音樂CD。有幾張CD消失了。
「……哈格，你吃掉了對不對？」
「咦？您、您說什麼？」
哈格裝沒事人似的吹著口哨。口哨竟然還吹得挺好的。
我上了床，用兩隻手揪住哈格的脖子，一陣怒罵。
「你這混帳！我不是告訴你多少次了，不可以吃房間裏的東西！」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好難過！在下好難過啊！再這樣下去在下會有生命危險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去死啦！死吧你！這死白癡！」
「咕喔喔喔啊啊啊！虐、虐待啊！這、這就叫虐待動物啊！」
哈格拚命拍打著短腳。我將它扔到床上。
——根據哈格本人的說詞，它在布修魯星球是超名貴的玩伴寵物。經過遺傳基因改造，不但擁有智能，而且什麼都能吃，像是礦物或金屬等。
不止如此，玩伴寵物還有一種奇怪的習性，就是能將吃下肚的東西的構造或特性還原至自己的肉體。隻吃金屬或硬物的話，玩伴寵物的身體會變得堅硬無比。讓它持續吃紅色的東西的話，它的身體會漸漸成為紅色——玩伴寵物能如此改變自己的身體。飼主可以藉由這樣的機能隨心所欲地變換玩伴寵物的形狀和性質。
「您、您怎麼發現的？」
「你的聲音變了！你這混帳吃了音樂CD，身體隨即反應、變成裏麵歌手的歌聲了！」
「嗚……您真敏銳！真是名偵探啊！」
「我不是叫你不準吃房間裏的東西嗎！為什麼又吃了！」
「在、在下肚子餓了……」
「我不是給你準備食物了嗎！」
我指指放在床邊的水壺。裏麵放著水。
哈格淚眼汪汪地說：
「可是……隻有水是不是太過份了？很不人道耶……」
「你又不是人！講什麼人道啊！」
我一吼，嚇得哈格肩膀垂了下去，在床邊角落縮成一團。
「太過份了……您太無情了……我不是人，所以您就可以放著不管嗎？讓在下餓死也無所謂嗎？」
「你又不會餓死！」
這家夥什麼都吃，隻有水還是活得下去。
「話雖如此……可是在下還是會覺得肚子餓啊！在下想吃好多好吃的東西，這是一種欲望啊！這是我最真實的感受，我無法隱瞞壓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吵死人啦！」
「我～就～是～無法壓抑喔喔喔喔！耶～」
「不準用歌手的聲音唱！啊啊，真的是要氣死我！」
我抱著頭說。
這家夥什麼都能吃。若放著它不管，房內的東西部將漸漸進入它的肚子裏。我已經警告過無數次，但它就是不肯照作。再這樣下去，我的房間總有一天會空空如也。
而且，這家夥沒事就愛吵吵鬧鬧的。我待在房間時，它總是亂吼亂叫個不停。被家人發現就慘了，你給我安靜點！——我早已如此凶過它，但不聽話就是不聽話。這混帳生物真是麻煩到了極點。
「青葉！在下有事情要拜托您！」
「……隨便啦。你那個口氣能不能改一改？」
「啊？什麼口氣？」
哈格一臉吃驚地歪著大大的頭。我歎了一口氣。
這個哈格，自從看了忍者的電視節目後便受到影響，開始偏好忍者說話的口吻。聽起來就是讓人覺得惱火。
「有什麼關係嘛！拜托您了！請讓在下看誌村健的DVD好嗎！」
「又來了……你昨天不是才看過嗎？」
我再歎一口氣。
這家夥還有更甚於忍者口吻的喜好事物。那就是搞笑藝人誌村健。上次我觀賞誌村健出場的搞笑DVD時，哈格也在一旁一起看著。從那時起它就深受感動。它大叫這個人是天才，然後開始崇拜起誌村健。
「快點快點！在下已經受不了啦！我愛誌村健！唉噫！！」
哈格將五指並攏的毛茸茸手指放在下巴下方，手掌呈水平狀態。這是相當有名的搞笑動作［唉噫～！］。最近哈格愛上了這個動作。
「知道了啦。好啦，你小聲一點。」
我煩得要命，正要取出誌村健的DVD時——
砰喀地一聲，房門發出巨響、被打了開來。
從門的另一邊發出巨響踩進房門的，是我的妹妹成美。
黑白分明的水靈大眼，雙眼皮，長而濃密的睫毛。鼻子和嘴唇等五官恰到好處配置在漂亮的雪白肌膚上。光看外表是個零缺點的超級美少女——青葉成美，十四歲。
「……我好像聽到講話的聲音。」
成美以不懷好意的眼神環視著房內。今天她的長發沒綁起來，隻是垂放在背脊上。
「沒人啊。我還以為宇崎那王八蛋又踏進我家了。」
「成、成美！不要忽然闖進別人房間好嗎！」
「吵死人了！我聽到有人講話的聲音，隻是進來確認一下而已！我以為宇崎那白癡來了！］
我的妹妹成美，討厭痛恨男人到了極點。尤其恨之入骨的，就是我的好朋友宇崎和真。
和真這個大帥哥實在足以掛上超級美男子稱號，從古至今已經甩了數十人。但成美對他卻是徹頭徹尾地恨之入骨。所以當和真來我房間時，成美總是毫不留情地將他趕出門外。因此，我再也不叫和真到家裏來。和真也嚇得不敢再過來。
「我真的聽到有人講話的聲音啊……」
成美似乎聽見了我和哈格的對話。我慌張地說：
「是、是我自言自語啦！最近老是這樣呢！啊哈、哈哈哈哈哈！！」
「自言自語會這麼大聲？你這混蛋，真的很惡心耶。」
「怎麼叫你哥混蛋啊！」
「……恩？這髒髒的娃娃是什麼？」
成美以可疑的眼神看著床上的哈格。
哈格兩隻腳往前伸得直直的，全身僵硬。我已經吩咐過它，若被家人發現，它就得乖乖不動、假裝自己是洋娃娃。但仔細一看，它的腳正微微顫抖著。糟了。得趕快隨便敷衍一下，讓成美迅速離開房間。
「這、這是……朋友給的啦！他說不要了！」
「朋友給的？洋娃娃這東西，通常都是女孩子在玩的吧？難道是……聖誕夜那天來找你的那個女生？」
我的心噗通地跳了一下。成美指的正是我單戀的女孩一之瀨。
聖誕夜那天，我和一之瀨在公園有約。但發生了大事，我沒能依約定時間和她見麵。那時一之瀨還特地找到家裏來。告訴一之瀨我不在家的就是成美。也就是說，成美和一之瀨有過一麵之緣。
「是、是啊！就是她給的！」
為了應付成美，我說了謊。抱歉，一之瀨，我利用了你。
「喔……算了，這不重要。我之前就想問你了，聖誕夜她幹嘛特地到家裏找你？是來討債的嗎？」
「她幹嘛討債啊！我們說好要一起出去玩啦！」
我衝動地叫了出來。雖然這是事實。
「啊？」
成美睜大了眼睛說：
「她和你約會？那麼可愛的女孩子？」
「是、是啊！不行喔！」
「喔喔，是這樣啊……原來如此。」
成美自顧自地點點頭，說：
「你給了多少錢？」
「你說這什麼鬼話啊！」
我凶了起來。成美咦地一聲，一臉驚訝地說：
「我說什麼？當然是你付錢給她，要她聖誕夜和你約會啊！所以我在問你價錢如何。」
「你別正經八百地胡說八道好嗎！我沒付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