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職時,最愉快的工作是站在沙盤前或者作戰地圖前,研究假想敵。他把假想敵已經研究得爛熟於心了,包括我軍的部署,可一直沒有派上用場,但這並沒有影響他這一愛好,他想,現在用不上,遲早有一天會用上的。說不定到那時,軍委領導會再次請他出山,讓他指揮千軍萬馬和真正的敵人大幹一場,他一想起這些,便熱血沸騰。
於是,父親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來製作沙盤和繪製作戰地圖上來了。他對沙盤和地圖早已爛熟於心,做這些對父親來說是輕車熟路。很快父親的房間便被一個又一個沙盤和一張又一張作戰地圖占據了,父親在擁擠中得到了安慰,父親在他的假想中獨自激動著。他長時間地沉浸在自己的亢奮中,隻有吃飯的時候他才走出自己的房間,母親對父親所做的一切一直采取不聞不同的態度,這正合父親的心意,那一陣子,父親和母親一直和睦相處。
後來,軍區文工團精簡整編,母親也過早地退休了,母親一時也閑在了家中,父親和母親同時閑在家中,大部分時間裏,他們各自幹著自己的事情。母親仍然受讀書,母親喜歡讀的大都是一些古老的愛情故事,她仍常常為書中的愛情故事所感動,於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摘下老花眼鏡去擦拭眼睛。不讀書的時候,母親就望著春夏秋冬的窗外發呆,她一次又一次想起了她夢想中的楓,這時母親的內心感慨萬分。她時常會看到窗外的路上,一對又一對老年夫婦相扶相攜地在黃昏中走過,這時她多麼希望楓在身旁,陪伴著她在黃昏中走一走哇。
在流逝的時光中,父親不僅頭發全白了,動作也開始變得遲緩了。他有許多事情需要求助於母親了,他有求於母親時,便喊:“丫頭,過來幫幫我呀!”
母親聽到父親的喊聲,總要擦淨自己的淚水才走過去,幫助父親這樣或那樣,不管母親的態度好或不好,父親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離不開母親的幫助了。
有一次,他有些害羞地提出要和母親同住,他沒料到的是,母親同意了。這使父親很高興,從此老年的父親,又在母親的管教下開始生活了,母親不許他再吸喇叭筒了,父親同意了,母親讓他洗腳他就洗腳,讓他刷牙他就刷牙,在沒有母親的監督下,父親有時也會偷工減料,然後為他陰謀的得逞而嘿嘿傻笑,母親見父親這樣,隻能背過身歎氣了。
有時父親看母親不在自己的身邊然後就大呼小叫地喊:“丫頭,快來幫我呀!”等母親趕過來,父親就嘿嘿笑著說:“也沒啥事。”母親望著父親就長歎一口氣。
晚年的父親,不再和母親有什麼磨擦了,他變成了母親一個聽話的孩子,但父親有事沒事總愛喊:“丫頭,來幫我呀!”母親在他的身旁,他才感到踏實。
在父母晚年空寂的生活中,父親不停地喊:“丫頭,快來幫我呀!”
然後是母親匆匆的腳步聲。